戈恩事件背後的法與理

《中文導報》

卡洛斯·戈恩，這位日產汽車的“救世主”，在11月19日下午於東京羽田機場被逮捕。2004年，他曾因拯救了日本乃至整個亞洲歷史最為悠久的汽車廠商日產而被日本明仁天皇授予“藍綬褒章”。彼時，距離他開始掌舵日產僅3年的時間。而如今，恐怕要經歷牢獄之災了。在日本媒體看來，戈恩被捕、遭解職，標誌日產將近20年的“戈恩時代”終結，雷諾－日產－三菱三車企聯盟的未來增加不少變數，戈恩的被鋪無論在日本還是在華人社會都引起巨大波瀾。

日產救世主被捕 戈恩時代終結
日產汽車董事長戈恩因涉嫌少申報個人收入，19日被東京地方檢察廳特別搜查部以涉嫌違反《金融商品交易法》逮捕。與戈恩一同被捕的還有日產代表董事格雷格·凱利。

日產當天發布聲明說，公司接到內部通報後已歷時數月對戈恩和凱利的不正當行為進行了內部調查。調查結果是，兩人對在有價證券報告書上記載的戈恩的報酬數據造假，記載的數據少於實際報酬額。此外，戈恩還存在挪用公司資金用於私人支出等多項重大不正當行為。

東京地方檢察廳檢察官久木元伸11月22日在記者會上說，戈恩在有價證券報告書中瞞報收入，是日本《金融商品交易法》中“最嚴重的犯罪類型”；如果戈恩所受罪名指控成立，將面臨10年監禁和1000萬日元罰款。另外，檢方可能就戈恩瞞報收入對日產公司提起訴訟。

戈恩現年64歲，巴西出生，現有法國籍。雷諾與日產1999年結成聯盟，戈恩隨後從雷諾調任日產，幫助重整當時瀕臨破產的日產汽車，次年就任日產社長。

就任後，戈恩着手糾正當時日產內部不良作風，同時得益於與雷諾合作，日產逐漸擺脫經營危機。戈恩隨後推動日產與三菱汽車合作，促成2016年雷諾-日產聯盟收購三菱汽車，他同年就任三菱汽車公司會長。雷諾—日產—三菱聯盟形成，2018年上半年汽車銷量全球第一。2017年4月，戈恩卸任日產社長，就任董事長。戈恩同時還擔任三菱汽車董事長和法國雷諾汽車公司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

戈恩是拯救日產的功臣，但在一些日產人員眼中，他“掌門”期間日益獨斷專行。戈恩被捕後，日產社長西川廣人在記者會提及“戈恩時代的黑暗面”，說戈恩掌握“太多權力”。日產汽車公司22日召開董事會，解除戈恩董事長職務，由現任社長兼首席執行官西川廣人暫任董事長。
19日晚曝出逮捕戈恩消息後，在巴黎股票市場，雷諾公司股票價格應聲下跌13%。日產汽車和三菱汽車20日的股價急速下跌。美國銀行美林金融管理部把雷諾汽車股票的評級從“買入”調為“中性”，法國巴黎銀行證券業務部則把評級從“跑贏大盤”降至“中性”。

汽車產業現在處在“艱難時刻”：排放標準更嚴格、汽油車銷量減少、電動和自主駕駛技術研發投入增加。這一階段，戈恩遭逮捕讓外界懷疑雷諾-日產-三菱聯盟能否維繫以及這一聯盟在管理層面是否存在問題。
專家談戈恩到底犯沒犯罪

針對東京地方檢察廳特搜部19日以涉嫌在日產汽車公司有價證券報告中隱瞞記載約50億日元等董事報酬，違反《金融商品交易法》，逮捕了日產汽車會長卡洛斯･戈恩等一事，對於有價證券報告中從2010年度到2014年度5年時間裡，將戈恩計99億9800萬日元的報酬，記載為49億8700萬日元，在2015年度到2017年度的3年期間，還有約30億日元報酬未做記載一事，戈恩指出：他與日產方協議，那80億是作為退職後將得到的報酬，而且實際金額也沒有確定，因此不在有價證券報告中記載也不違法。而原董事長Greg Kelly說：對於此事，他與日本金融廳進行了諮詢，金融廳的回答是沒有記載的必要。

另外有報道顯示戈恩在六個國家擁有日產所提供的高級住宅，這些住宅分布在巴西里約熱內盧、黎巴嫩的貝魯特、法國巴黎、荷蘭的阿姆斯特丹、紐約及東京。這些都沒有計入報酬。

為此本報記者採訪了在日本一所大學和研究生院研究日本商法、公司法，對《金融商品交易法》也十分精通的華人教授，他針對戈恩的問題談了自己的看法。

這位教授說：如果他真的是虛偽記載，那應該是一種犯罪行為。但是如果僅僅是說好在他退職後支付，而且實際金額也沒有確定，那麼就不能算他那一年的收入，在《金融商品交易法》法規上就不存在違法。在法律上也不需要負責任的，如果這些是事實的話，幾乎沒有什麼責任需要他來承擔的。

而且媒體還說他在很多地方買了高級住宅，這個對於戈恩來說也不應該說存在什麼責任，不屬於他的名義的話就根本不存在什麼責任。

這種做法可能會使公司的股東提出異議：那就是公司為什麼要浪費這個錢？股東可以和公司打官司，但是並不存在他自己有什麼問題。

如果無法證明這是他強要公司購買的話，這就是公司的行為，也可以說這是公司給職工建立的福祉設施。

我有一種感覺就是，他們公司很想把這位外國人會長搞下去的感覺，因此也不能說完全沒有“政變”的意味。

如果戈恩他們所供述的都是事實的話，這裡也不存在偷稅漏稅的問題，因為你只有把錢交給他之後才存在課稅的問題，不存在事前課稅。還沒拿到錢就要課稅，那誰交得起呢？比如說，說5年以後給你100億，讓我現在交稅，我現在哪有錢交稅呢？
旅日華人看戈恩被捕事件

戈恩突然被捕的消息傳來，也成為旅日華人的談資。對於這位具有超級影響力的戈恩，從他的才華畢現到違法被捕，其實理由錯綜複雜。

在日本設計公司工作的龔女士說，從戈恩這事可以看出日本島國根性。戈恩的跋扈並不是從現在才開始的，之前各種利用揮霍公司資源，難道沒有人看見嗎？日本人以前對他的跋扈和涉嫌違法視而不見，是因為他有用，當時他也的確是為保住日產的股份不被法國侵蝕努力了，但現在馬克龍胃口大了，而戈恩也往法國那邊靠了，所以日本特搜部就動手了。用的手法挺卑鄙的，但合法。宣傳機構也幫着暴露戈恩，可謂牆倒眾人推，沒有人出來講公道話。但是，大家這麼做都不違法，而戈恩他違法，只能接受法律制裁。執法機構的確卑鄙，但完全在現行法律制度上執行。所以，只能說是自己個人有點看不上這種做法。這就是日本人的真面目吧，島國人的小氣。

在貿易公司工作的陳先生則說戈恩這是罪有應得。世間的事都有因果，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戈恩揮霍了多少公司資產，日本政府縱容這樣的做法，就是對日本的企業和人們不負責任，所以看到戈恩被捕，感受到日本司法的公正。從日本的“脫亞入歐”以來，日本一直都很崇洋媚外，當然這個“外”是指的西方國家。所謂外來的和尚好念經，戈恩在日本的待遇猶如救世主降臨，所以這些都加速了戈恩的涉嫌違法，可以說日本這種氛圍也給戈恩涉嫌違法準備了土壤。

張女士是日產車的粉絲，家裡三次買車都是買的日產車。張女士告訴記者，對日產的事情一直很關注。戈恩對於日產，業績不好的時候，立即裁員，業績好了，不是用來還原給公司和社會，而是中飽私囊，這種個人獨斷專行的一把手，在日本是行不通的。我覺得日本的法律還是挺公正的，日本就是一個像社會主義一樣的環境，講究的是集團的利益，整體的共進退。戈恩這種個人英雄主義最後肯定要出事。
戈恩被捕事件背後隱現美國人身影

自1999年接受日產汽車以後，卡洛斯 戈恩一改日本人“和風細雨”式的做事方式，採用了“外科手術”式的激進改革，以霹靂手段消減成本，拯救了這家日本的代表性汽車企業，也在經營手法上給日本帶來了衝擊。2004年，戈恩接受了日本明仁天皇授予藍綬褒獎勳章。然而，最近戈恩卻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因涉嫌違反《金融商品交易法》被東京地檢特搜部拿下，創下了驚天大案。

2016年，戈恩入主三菱汽車，身兼法國雷諾汽車、日產汽車、三菱汽車三大車企的董事長，其野心是組建世界最大的車企聯盟，也由此陷入了日法兩國爭奪車企聯盟主導權的爭鬥漩渦之中。最近，美國總統特朗普與法國總統馬克龍隔空互懟，美法關係變得異常微妙。戈恩莫名其妙落馬，或成為車企內部奪權與外界政治高壓的犧牲品。本着“規模為王”的雄心、在法國政府的慫恿或者說支持下，戈恩的合併企圖或是壓倒日本人對其希望的最後一根稻草，而海外輿論則解讀稱，戈恩在日落馬背後，閃爍着美國人的影子。

本次在機場帶走戈恩的東京地檢特搜部，全稱“東京地方檢察院特別搜查部”。這個機構的前身是1947年由占領美軍組建的“隱匿退藏搜查部”，主要負責搜查二戰中日本掠奪的隱匿物資。“特搜部”在源頭上是駐日美軍主導下的檢察機關，後在東京、大阪和名古屋設立了三個地方檢察廳，具有強烈的美國背景。“特搜部”被日本國民稱為“與政、 財界作戰”的精英部門，辦案人員都是從日本全國檢察廳挑選出來的，被稱為精英中的精英。

東京地檢特搜部曾成功揭發日本前首相田中角榮受賄事件，還有竹下登、金丸信、橋本龍太郎、鈴木宗男、小澤一郎、鳩山由紀夫等重要政治人物也受到過追查。日本的政治派系很多，主要有經世會和清和會，經世會比較反美，而清和會比較親美。東京地檢特搜部揭發的政治人物，除田中角榮外，都有過排除美國政治影響的行動，多是經世會成員，很難說是巧合。

本次，由日產內部員工實名舉報戈恩，日產汽車官方歷時一個月的秘密調查，最終向“東京地方檢察院特別搜查本部”報案，導致戈恩機場被捕。這種做法，讓人聯想起原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裁、法國人卡恩因性醜聞在美國被捕而身敗名裂事件。

卡恩曾被視為當今法國在世界上的一張“名片”，還是最可能當選法國總統的人。2011年5月15日，作為全球經濟命脈的重要掌控者，63歲的卡恩被指控在紐約索菲特酒店對一名32歲的女服務員實施了性侵犯，隨後被美國警方逮捕——大多數法國人不相信這是真的，有人懷疑卡恩在國際金融領域得罪了美國人，有人認為是卡恩的國內政治對手設的陷阱，法國有意見稱：“這是一個國際陰謀……是一種新形式的政治暗殺”。

本次同為法國人的戈恩在日本的遭遇如出一轍，儘管在法律上存在很多疑點，究竟是違法還是犯罪莫衷一是，而東京地檢特搜部以先斬後奏的方式拿下戈恩，頗有把生米煮成熟飯的意思。戈恩即使通過保釋，躲過此劫，但日產和三菱已經緊急召開缺席董事會，迅速解任董事長，戈恩被日產、三菱拋棄的事實是木已成舟。

目前，法國政府持有雷諾汽車15%的股權，是雷諾最大單一股東，戈恩是雷諾的董事長兼CEO；雷諾汽車持有日產汽車43.4%的股份，對於日產管理層的任命擁有話語權；日產擁有三菱34%股權。一方面，“保衛日本汽車業”是日本產業界乃至政界的共識，不會讓雷諾以不可逆的形式完全吞併日產；另一方面，戈恩被捕不排除是特朗普借日本之手向馬克龍發出警告，這樣的陰謀論顯示戈恩被捕事件背後的水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