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聽到身旁的女兒的啜泣聲。

“ 怎麼回事？” 我問到，眼睛依舊閉着，心裡嘆口氣。這下完了，剛從老公的呼嚕聲中逃難到這裡。享受啊， 女兒的體香， 窗外此起彼伏的秋蟲讓我迅速地進入了夢鄉……。

嗯？這麼晚了還沒睡？

從她的抽抽嗒嗒地話語中我勉強聽到了“黑貓”兩個字。

我強迫自己睜開眼睛，轉過身，這才聽到她嗚咽地說“想到那個黑貓我就睡不着， 我這麼多天都睡不着，想起來就哭......" 。 說着說着她居然涕淚俱下。面巾紙被抽的嘩嘩的。鼻子塞得像得了重感冒。

我明白了。“ 過來， 到媽媽懷裡來， 媽媽抱抱”。

她說的黑貓就是我們前一陣去動物收容所時看到的那隻黑貓。當時去的路上我們快樂極了。女兒信誓旦旦地跟我說，她將來要到動物收容所來做義工。

到了收容所， 我們放下給貓買的罐頭和用品， 登了記就迫不及待地推門進去看望等待被收養的貓貓們。

左右兩邊是上下兩層貓籠子， 中間的地上關着嗷嗷叫的小型犬。 大型犬們在隔壁，那裡我是無論如何沒有勇氣再進去了。以前的經驗是每次進去都像是在參演驚悚電影。無人領養的多是那些兇猛異常的我從來都是敬而遠之的諸如pit-bull之類的。 而他們在看到我之後，個個像飢餓多時的狼一樣，對我狂吠，爭先恐後，竭盡全力地往上躥。也許它們希望引起我的注意，希望被領養，但我感受的是，但凡籠子門不牢，我就能瞬間被他們撲倒，撕碎，變成他們的口糧。每一次我都是帶着對他們的憐憫去看望他們， 最後卻變成一隻喪家之犬般落荒而逃。

事實上， 我從小是喜歡狗多於貓的，因為狗跟人更親。 我小時候的早餐饅頭有一半是分給我們家外面副食店裡的那隻小白狗的。而貓在我小時候的眼裡就是個小型的老虎，貓眼中的威嚴常令我對鄰居家那隻喜歡爬我大腿的大黃貓不寒而慄。 但現在不同了，尤其是自從自己養了貓以後，我對貓的可愛，獨立，乾淨，溫和真是喜愛有加。

前幾天帶我家貓貓去PetSmart例行檢查時，看到呼籲大家捐助動物收容所的告示。我和女兒便買了用品和食物來到這裡。雖然不是第一次來， 可眼前的一切仍舊令我們非常不舒服。打開房門一剎那混濁的氣味撲面而來。

走到最裡面，我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那個黑貓。它的樣子一下子讓我有些毛骨悚然起來， 倒不是因為文學作品中對黑貓所帶來不祥之兆之類的描寫，而是他看上去就像一個獨眼怪獸。 那只有一隻的黃色的眼睛，像個變質的蛋黃，我驚駭地發現那是只盲眼。那一隻眼一眨不眨像黑夜中的一盞昏黃的路燈，雖然殘破但卻尖銳地照射着我。我一下扭過頭，哎，…希望女兒沒有注意到， 也不要去摸， 萬一有病呢？

可是我的餘光告訴我女兒不光注意到了， 還往裡伸手去撫摸他，不僅如此還憐愛地去摸着他的盲眼周圍。我背對過去，不再繼續觀看這一幕。 從小我就教育她善良，仁愛並自認為我對她是以身作則了，此刻我不想讓她知道媽媽的“不良”的心態，同時安慰自己說，所里的動物都已經檢疫了。

從收容所出來，我們都沉默着。雖然艷陽高照，但是我們內心卻變得非常沉重。 我不知該說什麼。 我沒話找話地問了一句不該問的話：“，以後還來做義工嗎？”

沒想到女兒幽幽地回答：“不，我會送食物和其他用的東西過來……” 。 我不再說話。 知女莫如母。 我知道女兒是因為她所看到的這些令她此刻無法承受。讓她感受一下也好， 這動物世界和人一樣的都有着生老病死。有時我們沒有選擇地要去承受無法承受的東西。

回來後的一個晚上我聽到她提到一次那隻黑貓。抽噎了幾聲後因為其他的事情的打岔就過去了。後來也不再提起。只是她不時地說起她心中的夢想， 要有一個農場， 農場上養着貓貓們，狗狗，羊，鴨子和豬豬。。。

我以為她心中的陰影慢慢退去了，沒想到今夜她哭天抹淚地請求我收養這個黑貓： “聖誕節，我什麼禮物都不要， 只要它”。。。

我猶豫了......。但可慮到實際情況我還是堅定地說：“我理解，可是我們家已經有一隻了，沒有多餘的地方給黑貓了”，這話是真的，我們家的地方很擁擠。 但貓們需要自己的空間，沙盤，食物，水盆都要分開。假如可以，女兒這樣的請求我一定不會拒絕，因為我知道我也像愛我們家的貓一樣地去愛這隻貓的。但是家裡實在是力所不能及了。

“會有別人收養的， 你放心吧”我試圖安慰她。

“不會的， 沒人願意收養一隻黑貓的，而且眼睛還看不見”。 這話是真的。 報上都說收容所大部分剩下的是黑貓，因為人們通常不喜歡黑貓。最後的結果就是讓他們睡去。。。

怎樣安撫女兒？ 黑暗中我絞盡腦汁。 我跟她說，““其實黑貓在收容所已經比在外面流浪好多了， 有人餵它食物，有地方睡，病了可以打針吃藥， 如果它自己在外面，恐怕早就死了。”

“但是那裡只是籠子，它不自由，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最後死去。”女兒說：“它不會高興的”。

“是啊。。。。。。，” 我怎麼跟她說， 這世上有很多我們沒辦法幫助到的人和事， 包括動物。

“ 我會發文呼籲大家來領養這隻黑貓， 好嗎？ 一定會有人養的， 放心吧。”

這話似乎對她有了些許安慰。她平靜下來。 我順勢給她講了講我小時的故事來以此轉移她的注意力。媽媽小時候的故事是她一向愛聽的。還真靈驗，她聽得津津有味， 不時插話問我。 慢慢地， 她進入了夢鄉。 我此時終於鬆了口氣。明天， 我發個發文，在臉書上。 以後呢？ 管他以後呢， 先睡覺再說吧。

怎麼辦， 有誰願意領養這只可憐的盲眼黑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