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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天下兒女心
送交者: 寄北 2007年06月21日15:54:50 於 [海 二 代] 發送悄悄話

今天整理了一下多年來寫的一些文章,準備出一個書,讀到這篇舊作,還是忍不住流了淚.

可憐天下兒女心


七月的一個下午,公司組織去野餐,丈夫沒空,遂帶了兩個兒子前往。他們不但在水裡、沙里玩了個痛快,還找到好些寶藏:同事偷偷放在樹叢里的糖。傍晚回來,一上地鐵就睡了,到了終點站,將兩個兒子喊醒,大的站起來自己走,小的卻一定要我背着。“你這麼重,媽媽要累死的。”我說,小兒子卻硬要賴在背上。“媽媽,我來幫你背包。”大兒子趕緊走過來拉我的背包。“太重了,你背不動的。”“背得動。媽媽要是累死了,我就再也見不到媽媽了。”兒子背起有他一半大的包就走,再不吭一聲。我看着他小小的背影,眼睛一下就濕了。

才只有六歲呢,就知道痛惜媽媽了。才只有六歲呢,就知道生離死別了。

大兒子最早學會的兩句詩,就是“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兩歲時帶他去露營,回家時彩霞滿天,於是教了他這兩句。他只是搖頭晃腦地跟着念。到了三歲的時侯,就開始問什麼是“斷腸人”,什麼是“在天涯”。四歲了,問的是“斷腸人為什麼要在天涯”,五歲時不再問,說的卻是斬釘截鐵的一句“我不要做斷腸人!我不要離開媽媽!”

那一年出於無奈,將大的送回國內一所寄宿學校讀學前班,外公外婆周末再接他回家;小的則留給了爺爺奶奶。據父親說,他在家時,常常一個人在屋子裡寫字。所謂字其實是些誰也不認識的天書。問他是什麼,他說是給媽媽寫的信。問他信里寫了什麼,他又說不知道,然後說着說着眼淚就流出來。在學校里學了許多古詩,只記住了王安石的兩句:“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問他為什麼,“因為媽媽說她最喜歡這兩句啊。”可憐的小人兒,嘴上念着這兩句詩的時候,心裡是怎樣的盼着媽媽在月明之夜乘着星星來接他回加拿大啊!而小兒子在最初的幾個星期,天天坐在上海的弄堂門口等媽媽回來,夜深了還硬撐着不睡:“我不能睡,睡着了就見不到媽媽了。”

半年後兒子終於隨爺爺奶奶回到了爸媽身邊,大兒子一見面就撲了上來,“媽媽,你下次帶我回中國,不要把我留在那裡,我要跟你一起回來。”小的只是盯着我,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抱也不要。而此後的幾天,卻天天賴着要跟着我去上班。我只能一遍一遍地告訴他:“媽媽下了班就會回來,媽媽下了班就會回來。”我不知道怎樣才能使他明白,媽媽再也不會棄他而去!

半年沒有爸媽的日子對他們是怎樣的漫長啊。當初只要我少顧及一點自己的無奈,就可以讓兒子免於這一場煎熬了。媽媽原來還是太自私了啊!

今晚的月,如此的圓,如此的亮。不用舉頭,也不用低首,故鄉就已爬到心上了。也曾多少次在夢中呼喊過:我不要做斷腸人!我不要做斷腸人!而此時所能做的,只是對兒子說,媽媽再也不讓你們做斷腸人了,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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