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90）

感覺與幻覺相混

“夜雨滴空階”，這是何遜的名句。夜晚時分的雨點滴落在台階上，這是尋常景象，人們通過眼睛和耳朵感知到這些事物，“空”一般說來是眼睛（視覺）的對象，但詩句中的“空”字並不是眼睛看見的——現在是夜晚，而且正下着雨，總之是一片黑暗（假設沒有路燈之類的光源），反正眼睛這時候派不上用場，所以說，詩句中的“空”是得之於想象，也就是得之於幻覺，是根據我們白天聽過雨點滴落到空蕩蕩的台階或者並非空蕩蕩的台階所發出的聲音而推知的。“夜雨滴空階”是感覺和幻覺相混的結果。

“荷花嬌欲語”，這是李白的名句。“荷花”以及荷花的“嬌”，二者都是眼睛可以感知到的事物，但所謂荷花的“欲語”不可能是得之於眼睛的看，因為荷花連動物都不是，更不是有說話衝動的人，總之是得之於幻覺。“荷花嬌欲語”是感覺與幻覺相混的結果。

“日出寒山外”，這是杜甫的名句。“寒”是我們的皮膚能夠感知的，“山”是我們的眼睛能夠感知到的，但寒山外的那個“日”不是眼睛直接看見的，而是幻想性的——根據皮膚感覺到越來越溫暖和眼睛感覺到越來越明亮而推知的。“日出寒山外”照樣是感覺和幻覺相混的結果。

上所言李白的名句的幻覺性較為明顯，因為其中的荷花被擬人化了，何遜的名句和杜甫的名句讀起來簡直就像是完全寫實性的。李白的名句一下子就能顯示自己的不平常，另二家的名句或許更能引起那些喜愛含蓄風格的讀者的激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