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110）

打油意味

“江上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這是張大油的詩《雪》，此詩是所謂“打油詩”的典範，要想認識“打油意味”的實質，當由此詩入手，而且似乎尤其應當抓住“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這二句。

“黃狗身上白”，說的是一條狗從黃色變成了白色，這句話可以引申出這樣的哲理：狗的毛色是可以改變的。剛才說的是一條黃狗的故事，如果換成一條白狗，按照那條哲理，這條白狗又會變成什麼顏色的狗？這就激發出了我們心中的某種期待之情。答案卻是“白狗身上腫”，這個“腫”不是顏色，於是，我們的期待落空了。

什麼是“打油意味”？就是“被激發出來的期待落空了”。

“男人的最愛是女人，女人的最愛是小孩，小孩的最愛是其他的小孩”，這是本人的作品，或許可以說也有打油意味。“男人的最愛是女人，女人的最愛是小孩”，這兩句話可以引申出來的哲理是：一個人的最愛是與自己性質相當不同的其他人。這樣，一個小孩的最愛就只能是小孩之外的任何人，現在卻偏偏說“小孩的最愛是其他的小孩”。如果說這三句話讓人發笑，那同樣是因為“被激發出來的期待落空了”。

但足以讓人發笑的打油意味，除了“被激發的期待落空了”，還包含了其他重要成分，那就是：讓人感覺期待落空的那個“答案”，必須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這個“情理”就是常識。“腫”不是顏色，讓我們對某種顏色的期待落空了，但引起“黃狗身上白”的是雪，白狗沾上雪，自然是看起來像是變腫了。至於“小孩的最愛是其他的小孩”，那只不過是人人可見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