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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運生談藝錄(4)
送交者: 彭運生 2017年04月07日16:08:19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彭運生談藝錄(4)


在我們國家,哲學和美學,這些領域的現實是:指路的人比走路的人多。

“建立什麼什麼學的中國學派”,這是喜歡指路的人為我們指出的康莊大道;“實現古代什麼什麼學的現代轉型”,這是高人們為我們指出的比較具體一些的路子。


指責影視劇《紅樓夢》不忠實於作為文學作品的《紅樓夢》,往往是因為指責者不清楚這兩種藝術形式的差別。

文學作品《紅樓夢》五十四回中,著名的“賈寶玉夜探瀟湘館”故事裡,林黛玉發現自己說話不妥當而羞得滿臉通紅,為了不讓賈寶玉發覺,就假裝咳嗽,伏在桌上咳了起來,書中特別寫了一句話:“寶玉卻不留心”。這句話是神來之筆,讓我們讀者感嘆:美因為種種原因而不能被我們輕而易舉地覺察。

在電視劇《紅樓夢》中,沒有“寶玉卻不留心”這樣的鏡頭。問題是,誰也不可能造出這樣的鏡頭,因為這句話包含了否定詞“不”,不能形成畫面。

文學作品中的精彩之處,大多與“不”有關,文學作品被改編成影視劇本的時候,這些精彩之處,註定了會被刪除。

 


一個國家發生了悲慘的事情,人們通過“降半旗”來“致哀”。

能成為一個國家之標誌的,不僅有國旗,還有國徽和國歌。國家發生了悲慘的事件,人們為什麼只想到“降半旗”,而不在國徽和國歌身上打主意?

國徽和國歌,雖然也有象徵性,但主要的是藝術品;國旗則是一種象徵符號,與藝術品不怎麼沾邊。

藝術品有自己固定的含義。旗子給人的感覺則不是固定的,這些不同的感覺,與其說取決於旗子,不如說取決於風。位置越高,風可能就越大,旗子飄揚起來越是強烈,我們觀看的人越是心潮起伏。“降半旗”,意味着原本歡快的心情受到了壓抑。

如果是位置越高風力越小,那麼,就不是“降半旗”,而只能是“升半旗”了。

 

運動場上的跑道,相對的兩邊要麼是直線,要麼是半圓。直線與半圓交替出現,既克服了單調,又形成了節奏。

跑道是西方神聖文化的產物:夾在兩條平行線和兩個同心半圓之間的跑道,顯得一絲不苟、莊嚴肅穆,我們行走其上,仿佛隨時都在受到神聖者的規範。整個運動場上,只有一個人跑步鍛煉,這個人一旦選擇了某一跑道,那麼,從頭到尾,他無意識地會沿着這條跑道跑下去,不輕易更換。

跑道,是藝術精神與西方神聖文化精神相統一的結果。我們中國文化不缺少藝術精神,但神聖文化是空白。憑着中國文化,即使我們也能發明跑道,但這跑道不會是由兩條平行線夾在中間的跑道。平行線意味着平等,中國古書上經常出現的,卻是“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之類的話頭。

在西方人所理解的規範之背後,站立着一個神聖者。我們中國人不知神聖者為何物,自然覺得,規範是可笑的東西,只有傻瓜才會遵守規則。

 


  玉米粒一行又一行地排列在芯上,芯是為了玉米粒而存在。成熟之前,玉米棒子被綠色的葉片層層包裹,不容易被覓食者辨認出來;成熟之後,從玉米棒子身上伸出來的那些深色“鬍鬚”,像是在大聲提醒覓食者:你想要的就在這裡。

《聖經》中提及“智慧果”,人吃了這種果子就變得有智慧。這是一則神話。但玉米棒子稱得起“智慧棒”。玉米棒子的背後,隱藏了駭人聽聞的智慧。

美學還沒有把玉米棒子納入到自己的研究範圍。


這個世界上,既有被公認為“天籟”的詩篇,也有數不勝數的命題作文,這不成問題。成問題的是:人們容易以為,優秀詩篇也是一種命題作文,只不過是命題作文中的突出者。

如果世界上沒有命題作文,文學的真理早就不是秘密了。如果世界上從來沒有偉大詩篇,人們就不會那麼熱衷於命題作文了。

 

王夫之《薑齋詩話·卷一》中有一段名言:“‘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

常人以為,詩是人們抒發感情的結果;按照王夫之這裡的說法,優秀的詩是詩人成功地把感情加以放大的結果。

“放大感情”讓我們聯想到“虛張聲勢”。“放大了的感情”不一定勝過“真實的感情”。

按照王夫之的發現,一個詩人想要寫出傑作,他需要在平時把所有的“景”二分為“樂景”和“哀景”;寫作前夕,則需要確定自己的心情是“哀”還是“樂”;優秀作品的創作過程,無非是根據情去選取景的過程。

我們能根據這一創作技巧而搞出傳世詩篇?

王夫之這段話與真理無關,卻算得上名言——它本性上是一首詩:打破常規,就可以讓事物異常鮮明地顯現出自己的本來面目。這是此名言的言外之音。

我們今天還可以想見,這段話從王夫之心底冒出來的時候,王夫之感受到了什麼樣的喜悅。

美學史上那些著名的說法,到底是理論性的還是詩本身,對之加以區分,是今天美學家們的一項任務。本質上是詩的那些名言如果被當作理論,則它們只能是謬誤,經不起分析。

 

李白是天生的熾熱,杜甫性喜精雕細刻,稱得上平淡的是王維。人類藝術史上,似乎僅僅在中國古人那裡,平淡受到過由衷的讚賞。“絢爛之極歸於平淡”,這是蘇東坡的名言,但這與其說是在揭示“平淡”的真相,不如說是在與那些不能欣賞平淡的鑑賞者爭辯,硬要證明平淡屬於絢爛家族,只不過,它不是絢爛家族裡的一般成員,而是其中的第一高度。

最高級的絢爛,仍然是絢爛,就像“純金”只能是金子,而不可能是別的什麼。

屬於“平淡”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

 

“不通一藝莫談藝”,這是美學家朱光潛先生留給我們的名言。“通一藝”大概指的是能畫畫、能寫詩、能譜曲,等等。

這句名言似是而非。一個三流的“通一藝”者,比起一個從不創作的人,不見得更有美學研究方面的優勢。整個生物世界,都是造物主的藝術品。達爾文用不着在親自創造出一些新物種之後,才去從事生物學研究。

“談藝”所需的唯一前提,是研究者對藝術品的微妙意味有感觸。感知到物種對環境那種奇妙的適應性,是達爾文創立進化論的前提。

 

唯有八大山人的那些繪畫傑作才能表明:簡潔,的確是一種卓越。在“簡潔”的旗號下,容易導致簡陋。中國歷史上的“文人畫”,大多不是簡潔,是簡陋。

練習書法的人知道,一個漢字筆畫太少,不容易寫得好看。筆畫少的漢字,是簡潔和簡陋的天然分界線:寫得好看了,是簡潔;不好看,是簡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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