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解《西遊記》（6）

第二十一回寫黃風怪把唐僧關在妖洞裡，孫悟空變做“花腳蚊蟲”“從門縫兒鑽將進去”，看見“那壁廂定風柱上綁着唐僧哩，那師父紛紛淚落，心心只念着悟空、悟能。行者停翅，叮在他光頭上，叫聲‘師父’。那長老認得聲音道：‘悟空呵，想殺我也！你在那裡叫我？’行者道：‘師父，我在你頭上哩。你莫要心焦，我們今日務必拿住妖精，救你性命’”。

孫悟空可以變做“花腳蚊蟲”，這是神通。只有有了神通，我們才能準確了解別人對我們的感情；只有有了神通，我們才能理所當然似的“騎”在師父的頭上，常人甚至不敢設想自己去摸自己師父（老師）的頭部。

第二十一回寫孫悟空被黃風怪用黃風打敗了之後，變做一隻“花腳蚊蟲”，“飛入洞中”，聽見了黃風怪與小妖們的一段交談：“老妖道：‘孫行者不在，想必是風吹死也，再不便去那裡求救兵去了。’眾妖道：‘若果吹殺了他，是我們的造化，只恐吹不死他，他去請些神兵來，卻怎生是好？’老妖道：‘怕他甚麼神兵！若還定得我的風勢，只除非靈吉菩薩來是，其餘何足懼也’”。結果是，“行者在屋梁上聽得他這一句，不勝歡喜”，終於請來靈吉菩薩，收伏了黃風怪。

被打敗了的孫悟空本來還沒有想到要去“求救兵”，更不知道什麼樣的“神兵”能夠收伏黃風怪，是黃風怪與眾小妖的交談，清清楚楚地告訴了孫悟空該怎麼做。總之，是“交談”給黃風怪帶來了厄運。

禪宗僧侶生活管理上有“莫共人語”一條，實質上是限制“交談”。

第二十五回寫孫悟空推倒了鎮元大仙的人參果樹，師徒四人被鎮元大仙捆綁，孫悟空“把身子小一小”，解除了捆綁，又解救了其他三人，接着用神通將四棵柳樹變成這四人模樣留在原地，四個真人溜走了。第二天，鎮元大仙開始鞭打孫悟空用柳樹變成的唐僧，最後輪到孫悟空用柳樹變成的自己，“那行者在路，忽然打個寒噤道：‘不好！我將四棵柳樹變作我師徒四眾，我只說昨日打了我兩頓，今日想不打了，卻又打我的化身，所以我真身打噤。收了法吧”。

逃走的路上，只有孫悟空一個人知道鎮元大仙現在正在做什麼，也就是只有孫悟空才有神通。但這樣的神通需要我們付出代價，甚至是沉重的代價——孫悟空因為不堪忍受“寒噤”而把變成孫悟空的柳樹還原成柳樹，以此結束那種讓自己痛苦的神通。

第三十四回寫小龍用“逼水法”創造奇觀：“小龍接過壺來，將酒斟在他盞中，酒比鍾高出三五分來，更不滿出，這是小龍使的逼水法。那怪見了喜道：‘你有這般手段，可還斟得高麼？’小龍道：‘還斟得。’他舉着壺，只情斟，那酒尖尖堆起，就如十三層寶塔一般”。

酒把杯子灌滿，再灌，酒一般會隨即溢出，“酒比鍾高出三五分來”，這是奇蹟，小龍依靠“逼水法”實現了這樣的奇蹟，這個“逼水法”就是一種神通。但“逼水法”首先適用的對象應該是水，如今看來，也適用於酒，或許是因為水和酒都是液體。總之，一種神通不止單一的功能，像“逼水法”就可以衍生出“逼酒法”之類的神通來。“神通”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作者創作出這段文字，當是因為觀察過這樣的現象：高濃度的白酒灌滿杯子後，繼續倒酒，酒是可以高出杯子口一點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