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絕之最”《登鸛雀樓》
歷史上到底那一首詩最厲害?這一類的問題通常會被認為是幼稚的。其實不盡然。就我所知,當得起“五絕之最”的,是王之渙的《登鸛雀樓》,因為此詩兼有三重美。
《登鸛雀樓》曰:“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一般的五絕傑作都能做到合於平仄,再就是押韻,但《登鸛雀樓》作為五絕的傑作,額外包含了兩個所謂“流水對”:“白日依山盡”對的是“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對的是“更上一層樓”。換言之,在淺層美方面,《登鸛雀樓》比其他五絕傑作多出了對仗美。
“白日依山盡”,其中包含了“白日”的運動——下墜;“黃河入海流”,其中包含了“黃河”水的運動——下墜。這兩個下墜構成了一個重複——作為藝術魅力主要源泉之一的重複;“更上一層樓”,其中包含了登樓者的運動——上升,此上升與前面的兩個下墜構成了對比——也是作為藝術魅力主要源泉之一的對比。這樣的重複和對比是比較隱晦的、深藏不露的,它們構成此詩中間層次的美。據實而言,大量傑作不具備這種中間層次的美。
作為此詩最深層次的美之具體內容的,是此詩這樣的言外之意:“窮千里目”的意思是遠眺。“山”、“黃河”和“海”都是巨大的事物,只有放眼去看,也就是遠眺,我們才能比較完整地看見它們的全貌,換言之,感知那些巨大的事物使得遠眺成為必要,也唯有遠眺才能滿足我們想要看見巨大事物之全貌的願望;遠眺需要相當程度的能見度——一旦“白日依山盡”,也就是一旦沒有了足夠的光亮,遠眺就是不可能的,換言之,想要實現遠眺,必須具備客觀條件;想要實現遠眺,我們還需要站在足夠高的地方,譬如需要有具有足夠高度的一座樓。總之,“遠眺”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一切傑作都有最深層次的美,也就是都有言外之意,讓《登鸛雀樓》脫穎而出的,是它有豐富內容的中間層次的美,尤其是其屬於淺層次的美的那兩個“流水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