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7) |
送交者: 彭運生 2017年04月10日16:53:18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
彭運生談藝錄(7) 文學理論家孫紹振先生幾十年以來都重視文學作品分析,這是確保理論不成為空談的做法,但孫先生自稱以黑格爾的辯證法等作為理論的基礎。 或許,要是沒有這些基礎,孫先生能取得更大的成就。 科學研究的基礎,是讓我們着迷的現象。我們愁的不是沒有理論基礎,而是沒有讓我們着迷的現象。萬有引力概念採取了數學的形式,人們常說數學是自然科學的基礎,但牛頓不是在數學的基礎上感知到了萬有引力概念的存在,而只是在感知到了萬有引力之存在以後,用數學把這個萬有引力給表示了出來。在我看來,數學即使願意,也只能充當自然科學的工具,而不是基礎。科學尤其不需要哲學作基礎。科學只相信現象,只從現象中形成概念,再運用此概念去解釋現象。 哲學無力成為科學的基礎,倒是應該以科學作為自己的基礎,尤其應該以科學的生物學和詩學作為基礎。
我們的耳朵散發出難聞的氣味,如果不是這樣,小飛蟲就會一往無前地鑽進去,從而危及我們的生命。 知道了這個道理,“難聞的氣味”似乎變得不再是那麼難聞,我們身心放鬆地躺在“神的智慧和仁慈”之懷抱里。科學化丑為美,是化丑為大美。
有血緣關係的人互相厭惡對方身上的氣味,科學對此作出的解釋是:造物主為了避免近親繁殖,就有了這樣的安排。 大量現象是造物主為了實現各種目的而設計出來的手段,所以,現象本身看起來美還是不美,並沒有多少意義,重要的是看此現象對於實現某一特定目的是不是有效果。 八大山人那些繪畫傑作都沒有多少表面上的美,其實更多的是丑,但畫面上的細節都通向畫面外的某一目的,一旦確定了此目的的具體內容,那些細節會讓我們手舞足蹈。 太陽系並不是漂浮在不能托起任何重量的真空裡,萬物倒是無時無刻不在造物主的手掌之上。 萬物處身在造物主用目的和智慧編織成的層層網絡之中。
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這是文學史上人們津津樂道的名詞,有道是“一代有一代之文學”。二十世紀之後,“一代之文學”是什麼?是科學。 科學是文學的一種形式,是詩意最醒豁的文學形式。詩意醒豁不等於膚淺。 我們中國的教科書把科學弄成了乾巴巴的教條。
八大山人的那些繪畫傑作,畫面上的簡潔一目了然,但它們更主要的特點是幻想性。單純的簡潔容易模仿,幻想則從根本上拒絕模仿,但除了把魚的眼睛畫成方形,除了把樹幹畫成下細上粗,畫中的事物都顯得是寫實的,八大山人的幻想性表現為畫面上事物相互間不同尋常的關係。梵高那些傑出的靜物寫生畫,神奇處也在於被描寫事物的相互關係之不同尋常,而不是用色彩造型的嫻熟技能。 今天的畫家大多追求一目了然的幻想性,這種幻想性又大多直接體現為讓人噁心的怪誕和醜陋。
幻想性的繪畫傑作能簡潔到什麼程度?基於觀察的回答是:畫面上有兩樣不同的事物。畫一條藤上的兩個瓜,這兩個瓜一定有明顯的差別;畫一棵樹上的兩根枝條,這兩根枝條也一定形成鮮明的對比。八大山人有一幅畫僅僅畫了一隻雞雛,但此雞雛仿佛是剛從蛋殼裡走出來的,不可阻擋地讓我們想到畫面之外的蛋殼。准此而言,人物肖像畫難以成為“幻想性的傑作”,因為把兩隻眼睛或兩隻手畫得不一樣未免讓人感覺彆扭。 西方有這樣的說法:一個畫家在創造力枯竭的時候,就會去畫人體和風景。
通過發展自己的根系去儘量吸收土壤中的水分和礦物質,這是植物的本能。但科學研究發現,同一品種的兩棵樹,尤其是源於同一母體的兩棵樹,相互間決不搶奪生存物質,證據是:它們不把自己的根向對方那邊深扎。 植物世界也體現了目的與智慧,感知這樣的智慧,比起我們對植物的“審美觀照”,產生的“美感”不知要強烈多少倍。
“花兒為什麼這樣紅”,詩人對這個問題會作出種種想像性的解釋。 生物學的解釋卻是:因為蜂和蝴蝶喜歡紅色的花,是造物主讓多數的花長成紅色,目的是以此吸引蜂和蝴蝶來采蜜,最終實現植物的傳宗接代。 詩人在提供詩意方面談不上能超過科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