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71）

絕句與“短短長結構”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王之渙此《登鸛雀樓》詩中，第一句“白日依山盡”和第二句“黃河入海流”，含義上相對獨立，說的是不相關聯的兩件事，第三和第四兩句含義上卻是有關聯的——前一句的“窮千里目”是目的，後一句的“更上一層樓”是手段。總之，這首絕句的深層結構便是所謂“短短長結構”。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這是王之渙的七絕《涼州詞》，前二句相對獨立，第三和第四兩句有意義上的關聯——“不明白‘春風不度玉門關’”是原因，“‘羌笛’‘怨楊柳’”是結果。此七絕的深層結構也是“短短長結構”。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劉長卿此五絕中，前兩句含義上相對獨立，第三句中的“犬吠”是第四句中的“‘人’‘夜歸’”的結果。仍然是“短短長結構”。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孟浩然此五絕中，前兩句含義上相對獨立，第三句中的“風雨”有可能是第四句中的“花落”的原因。仍然是“短短長結構”。

隱含“短短長結構”的名作，還有杜牧的《泊秦淮》：“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杜牧的《寄揚州韓綽判官》：“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明月”（光源）是“教吹簫”的前提條件，等等等等。

“讓能歌能舞的去歌去舞，讓長有翅膀的去極意飛翔，讓每一扇窗戶都放膽敞開，讓多愁善感的去看，看柳芽在每一個時辰的微小變化”，這是本人的歪詩《春風的定義》，一共五句，但似乎可以被認為是擴大了的絕句，前三句含義上相對獨立，第四和第五兩句有含義上的關聯——第四句中的“多愁善感”是本質（原因），第五句里的“看柳芽在每一個時辰的微小變化”是這一本質的體現（結果）。不妨說這是“短短短長結構”。

“短短長結構”中，兩個“短”構成重複，它們又與“長”構成對比，重複和對比帶來的都是力量感。總之，此種結構的作品容易讓讀者感覺到急管繁弦、不可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