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97）

說“詩眼”

《紅樓夢》中的人物香菱，對王維名句“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中的“直”和“圓”極為欣賞，不妨把這個直和圓都稱之為詩眼。詩眼是詩句中閃閃發光的字或詞。

詩句中的一個字或詞仿佛能夠閃閃發光，這到底意味着什麼？換言之，一個字或詞為什麼就能在全部詩句中閃閃發光？

“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這是溫庭筠的名句。

先來看“雞聲茅店月”。如果說“月”是一個詩眼，我們接下來考察這個月字在詩句中的功能：月首先意味着夜晚，雞在夜晚通常棲息在房屋裡，我們難以看見雞，卻容易聽到雞的聲音，總之，月字呼應了前邊的“雞聲”；其次，月所象徵的夜晚意味着人可能面臨的種種危險，也就意味着房屋的必要，總之，月字還呼應了前邊的“茅店”。

似乎可以得出初步結論：一個字或詞能夠成為詩眼，是因為它發揮出了兩種功能。

再來看“人跡板橋霜”。如果說“霜”也是一個詩眼，那也是因為它發揮出了兩項功能：首先，人走路會留下痕跡，如果路面上有一層霜，則人留下的痕跡就更加明顯了，總之，霜字首先呼應了前邊的“人跡”；其次，人們建築橋梁，通常是因為河水阻斷了道路，沒有橋梁，人們有可能是趟水過河，但霜意味着寒冷季節，河水在有霜的時候自然是寒冷的，人趟過寒冷的河水就會經受苦楚，這樣一來，橋的意義就完全體現出來了，總之，霜字還呼應了前邊的“板橋”，暗示了橋的價值。

“水上秋日鮮”，這是王建的名句。“鮮”有兩個基本含義：肉類的新鮮或者未腐敗、瓜果之類的美味或者不生澀。如果“日”類似於肉類，則因為它與水的關係而不容易腐敗——水有助於保鮮；如果日類似於瓜果，則因為這個日是“秋日”，而秋季是瓜果成熟的時候，這個秋日就可能不再生澀了。總之，詩句中的“鮮”閃閃發光，是因為它也是發揮出了兩種功能，也就是分別呼應了前邊的“水”和“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