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99）

同一性基礎上的層次性

一件傑作意味着作品中的所有部分都是被同一個目的所籠罩、都是為了暗示此一目的的價值而存在。不過，各個部分是從不同的層次或角度去暗示作為全部作品之靈魂的那個目的之價值的。

“人歌人哭水聲中”，這是杜牧的名句。一旦領悟到籠罩此名句的目的是“發出聲音”，我們就能看到“發出聲音”的價值從三個層次得到了暗示：首先，不是任何事物在任何時候都能發出聲音，譬如水只能是在運動的過程中才發出聲音；其次，“歌”和“哭”都是人的行為，都是人在發出某種聲音，這兩種聲音的功能卻是不一樣的——歌唱讓我們得到快樂，哭泣讓我們宣泄心中的痛苦。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這是杜牧的名句，“人家”的意思是房屋。一旦領悟到籠罩此名句的目的是“進入房屋”，我們就能看到“進入房屋”的價值受到各個層次的暗示：房屋首先是在遠處的山上，所以，我們必須解決距離問題和高度問題，更何況我們行走其上的那條“石徑”還是“斜”斜的，讓我們費勁，總之，我們不是輕而易舉地就能夠進入房屋之中；其次，現在是“寒”冷時節，房屋意味着足夠的溫度；最後，進入房屋需要我們有足夠的運氣，因為房屋是在“白雲深處”，光靠眼睛是難以看見的。

“寒鍾暮雨天”，這是杜牧的名句。一旦領悟到籠罩此名句的目的是“火”，我們就能看到“火”的價值受到各個層次的暗示：“寒”意味着溫暖的缺乏，火可以產生熱量；“鍾”由金屬鑄造而成，從礦石中提煉金屬、把金屬鑄造成一口鐘，都少不了火；“暮”意味着光明的缺乏，而火可以帶來光明；“雨”意味着潮濕，而火可以帶來乾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