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111）

原理是顯微鏡

文學作品分析的根本任務，應該是根據原理而讓被分析的文學作品大放異彩。

所謂讓文學作品大放異彩，無非是把作品中暗含的東西揭示出來。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這是杜甫的詩句。這兩句詩呈現出知識的外觀，說的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和“英雄淚滿襟”二者的因果關係，前者是原因，後者是結果。形成這樣的知識容易嗎？不容易。因為首先，我們必須找到足夠多的一些人，然後把“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故事講給他們聽，注意因為聽故事而“淚滿襟”的人都有誰；其次，我們必須接着去考察聽故事而淚滿襟的這些人，依靠抽象能力而認識到這些人都是“英雄”。知識不僅來之不易，而是有實用價值——判斷一個人是不是英雄通常是困難的，如今，根據這樣的知識，我們只消把這個故事講給這個人聽，只消看他是不是因為這個故事而淚滿襟，知識可以化難為簡。總之，“知識”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上面的分析文字表達的內容，可以說都是暗含在作品之中的。原理幫助我們看見平常時候不容易看出的東西，但這些東西是事物本有的，只不過若隱若現，似有還無。總之，科學原理像是顯微鏡。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這是張繼的詩句。一個人在半夜裡敲鐘，通常情況下可以說是瞎胡鬧，這樣的瞎胡鬧有可能擾民，也可能因此給瞎胡鬧的人帶來麻煩。但只要聰明，我們就既可以瞎胡鬧，也能讓自己免於麻煩，甚至還可以造福於人。聰明表現在我們選擇到“寒山寺”去胡鬧。寒山寺是在“姑蘇城外”，遠離了人口密集區，而且它還是僧人居住的地方，而僧人的基本追求之一是克制自己的憤怒，半夜敲鐘算是給僧人們提供了一個練習克服憤怒之情的機會；寒山寺還是一個“夜半”有“客船”“到”達的地方，這時候敲鐘，對從客船上下來的人有警醒作用，有利於他們更加清醒地前往自己的目的地。總之，“聰明”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即使你覺得上面的分析完全不能接受，但要是沒有原理的指導，任何人都不大可能說出這些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