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136）

李白的寫人藝術

“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紅顏棄軒冕，白首臥松雲。醉月頻中聖，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挹清芬”，這是李白的“贈孟浩然”。“孟夫子”的特點，是“風流天下聞”，隨後的四句詩，則是旨在說明為什麼孟浩然是“風流天下聞”。

“吾愛崔秋浦，宛然陶令風。門前無楊柳，井上二梧桐。山鳥下聽事，檐花落酒中。懷君未忍去，惆悵意無窮”，這是李白的“贈崔秋浦三首”的第一首。“崔秋浦”的特點，是“宛然陶令風”，隨後的四句詩，則是旨在說明崔秋浦為什麼是“宛然陶令風”。

“少年上人號懷素，草書天下稱獨步”，這是李白“草書歌行”的前兩句，“懷素”的特點，是“草書天下稱獨步”，隨後的詩句包括了“墨池飛出北冥魚，筆鋒殺盡中山兔”，以及“起來向壁不停手，一行數字大如斗”，等等，都是在具體說明懷素為什麼“草書天下稱獨步”。

“齊有倜儻生，魯連特高妙。明月出海底，一朝開光曜。卻秦振英聲，後世仰末照。意輕千金贈，顧向平原笑。吾亦澹蕩人，拂衣可同調”，這是李白“古風五十九首”中的一首。前二句詩指出“魯連”的特點是“倜儻”、“特高妙”，中間四句“卻秦振英聲，後世仰末照。意輕千金贈，顧向平原笑”，則是在具體說明魯連為什麼“倜儻”、“特高妙”。

李白上所言詩卻還有另外的特異之處，那就是“明月出海底，一朝開光曜”這兩句詩。這兩句詩沒有說明魯連為什麼可以說是“倜儻”、“特高妙”，也就是打破了讀者讀完“齊有倜儻生，魯連特高妙”之後產生的期待，但這一打破不是完全地打破，而只是部分的打破，因為這個“明月出海底，一朝開光輝”，分明與魯連這個人有關。

李白的寫人藝術是：先指出被寫之人的特點，然後用數個細節來說明為什麼說被寫之人有如此特點。李白的寫人藝術是模式化的，而“明月出海底，一朝開光曜”，卻又表明李白甚至不甘心於被自己的模式所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