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137)
詩與口吃
“真僧法號號僧伽”,這是李白的詩句。去掉第二個“號”,就有了標準的古漢語句子,這意味着按照日常語言規則,李白此詩句中的第二個“號”字是多餘的。
口吃的結果,正就是一個句子裡有多餘的、而且是重複性的字(詞語)。
李白此詩句本質上是口吃性的,但讀者不容易感覺到此詩句與口吃的關係,那大概是因為緊隨此詩句的,是“有時與我論三車”。七言詩要求七個字一句,或許,正是因為此一點,李白就往“真僧法號僧伽”這一原本完整的句子裡增加了一個字。但是,被增加的字為什麼是“號”?其實,換成“是”、“曰”或“為”,更為符合漢語的習慣。
是“喜愛口吃”這一人性,暗中促使李白“想起”了“號”。反過來可以說,沒有“喜愛口吃”這一人性,李白就不可能想起第二個“號”字。
口吃與其說是一種生理缺陷,不如說是人的一種癖好。實際上,口吃是可以“矯正”的。近年的一些電視劇里有口吃嚴重的角色,旨在逗人發笑,正折射出人們對口吃的先天的喜愛之情。
“喜愛口吃”這一人性更是改頭換面地、也就是以不同於日常生活里的外觀而體現在詩中。“楚山秦山皆白雲,白雲處處長隨君,長隨君,君入楚山里”,這是李白“白雲歌送劉十六歸山”的前四句詩。其中,“長隨君”接連出現兩次。日常生活里的口吃,被重複的是單個的字,李白此詩中被重複的是“長隨君”。這就是此所謂口吃的改頭換面。
“簫聲咽,琴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 樂遊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這是託名為李白的詞“憶秦娥”,其中,“秦樓月”和“音塵絕”都是接連出現了兩次。值得一說的是,如此改頭換面的口吃,大量出現在譬如“醜奴兒”等詞牌的作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