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155）

說“一切景語皆情語”

“霜葉未衰吹未落”，這是蘇東坡的詞句，其中的“霜”、“葉”以及隱藏着的“風”，都是與感情相對的所謂客觀事物，字面上倒是沒有一個字直接提到感情。

此詞句卻有這樣的言外之意：一般的“葉”在下霜的時候，尤其再加上颳風的時候，會從樹木上脫“落”，現在有葉居然沒有脫落，這樣的葉可以說是與眾不同的葉。與眾不同是有價值的。一般的葉在下霜和颳風的時候脫落，人們容易誤以為下霜和颳風是葉脫落的原因，現在，那些與眾不同的葉卻表明：葉脫落其實是因為這些葉已經“衰”了，“未衰”的葉不可能因為下霜和颳風就脫落，一句話，事物的與眾不同使得我們深化自己的認識，獲得更準確的知識；另外，因為有這些與眾不同的葉，我們可以避免製造冤假錯案——“霜”和“風”不再蒙受不白之冤。總之，“與眾不同”（個性）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如果說“情”指的是喜愛或厭惡，則“一切景語皆情語”這樣的說法還遠遠沒有切中文學傑作的本質。感情固然是文學傑作不可缺少的，但文學傑作的本質是若隱若現地圍繞着感情來展開的智慧，是巧妙意味。

“一切傑作皆智語”，這句話或許是全部詩學的終極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