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156）

詩與“化合反應”

“丸藥流鶯囀”，這是杜甫的名句，“丸藥”的意思是把藥搓成丸子，“囀”的意思是（鳥）發出宛轉的叫聲。

“丸藥”是一種比較平常的活動，“流鶯囀”也不是罕見的現象，一個正在“丸藥”的人突然注意到了“流鶯囀”，或者反過來說，一個人欣賞“流鶯囀”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正在“丸藥”，總之，“丸藥”和“流鶯囀”這兩件事一旦連接起來出現在這個人的心中，這個人莫名地激動了起來，“丸藥流鶯囀”的詩句也就誕生了。

文學傑作可以說是某種“化合反應”的結果，問題是，絕不是任何事物相互間都能發生化合反應。被放置在同一件作品中的那些事物（現象）是不是經過“化合反應”而生成了某種全新的物質，取決於這件作品是不是有言外之意。

據說，北宋王安石對杜甫此詩句大為傾倒，實際上，我們的確能從杜甫此名句聽出言外之意：人是大自然的寵兒，因為大自然用“流鶯囀”來滿足人的審美（精神）需要，也為人提供製造“藥”所需要的藥材；人本身也是偉大的，因為首先，人有創造性，以至於發明“藥”，其次，人還有靈巧的手，能夠把“藥”捏搓成小“丸”子，以便於口服。總之，“人”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化合反應通常是劇烈的，生成文學傑作的化合反應引起詩人心中的狂喜。

有化合反應痕跡的名句是眾多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這是王維的名句，“西風殘照，漢家陵闕”，這是李白的名句，“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這是溫庭筠的名句，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