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166）

說“喜氣沖天”

“已知出郭少塵事，更有澄江銷客愁”，這是杜甫的詩句，“郭”的意思是城外圍着城的牆，“澄”的意思是清澈。

杜甫此詩句流露出某種沖天的喜氣，“已知”和“更有”這兩個詞語對於營造這種喜氣作出了明顯的貢獻。自然，作出更大貢獻的當是其他部分。

我們從杜甫此詩句聽出的言外之意是：人生中有各種各樣的痛苦，包括“塵事多”和“塵事少”引起的痛苦，也包括“客愁”。克服痛苦不是輕而易舉的，因為這首先需要我們有知識——這兩句詩隱含了有關“郭”和“澄江”的兩條知識：一個人“出郭”，他遭遇的“塵事”會變“少”，這個人進入“郭”，則他遭遇的“塵事”就會變多；“澄江”的功能是“銷客愁”。只有有了這樣的知識，這個人才會有克服痛苦的方法——如果想要“塵事少”，這個人只需“出郭”；如果想要“塵事多”，這個人只需入郭；如果想要“銷客愁”，這個人只需找到一條“澄江”。克服痛苦還需要人們有創造性——那就是創造出“郭”，也需要人們足夠幸運——要是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澄江”，“銷客愁”就難以實現了。總之，“克服痛苦”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言外之意內容上的豐富性，當是“喜氣沖天”的實質。“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這也是杜甫的名句，“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這是王昌齡的名句，此二聯詩也都有言外之意，但這言外之意沒有那種豐富性，它們也就不能讓讀者感覺出沖天的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