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年閒話忠犬物語

楊文凱

舊曆戊戌，歲逢狗年。自古以來，狗與人類共同作業，一起生息，堪稱人類最忠實的夥伴。
在中國古代，狗、犬通名，大者為犬，小者為狗。源於先秦的《禮記·少儀》已經提及“守犬、田犬”之分。孔穎達疏曰：“犬有三種：一曰守犬，守御宅舍者也；二曰田犬，田獵所用也；三曰食犬，充君子庖廚庶羞用也。”北宋陸佃編《埤雅》傳曰：“犬有三種，一者田犬，二者吠犬，三者食犬。食犬若今菜牛也。”明李時珍《本草綱目》：“狗類甚多，其用有三：田犬長喙善獵，吠犬短喙善守，食犬體肥供饌。”
現代社會，除了守家、狩獵以外，更多犬類與人類的關係體現為陪伴和守護，互相形成了依賴深重的情感紐帶。在日本，生活中四處可見的寵物犬，多以洋犬為主，而原產的日本犬自古以來就與先民一起上山下海、捕獵護家，同日本人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據統計，2016年日本人飼養狗推算達987萬8000頭，比飼養貓還要多3萬頭。
日本犬按種類和數量區分，從北往南有：北海道犬、秋田犬、甲斐犬、柴犬、紀州犬、四國犬、肥厚狼犬、土佐鬥犬、山陰犬等。無論大中小型，大都豎耳立尾，可愛又不失頑強。守衛主人、擊退來敵、安慰弱者、伴護生命的忠犬形象，在歷史的長河裡與日本這個民族互相依偎、相伴而行，許多忠犬名犬都成了日本史的一部分。
日本的忠犬物語不絕於耳，狗年伊始已成熱門話題。多種報紙在年前就策劃推出了由讀者甄選的忠犬物語排行榜；圖書館在新年過後也擺出了犬類圖書的推薦展示台；大小書店裡更是圖書、掛曆、紀念物多管齊下，掀起了一波忠犬熱潮。

在日本最感動人心的名犬，是出現在電影《南極物語》中的樺太犬太郎和次郎。1958年，日本第一艘科學考察船在南極受流冰所阻，被迫返航。原定下一支派遣隊馬上到來，科考隊遂把帶來拉雪橇的15頭樺太犬鎖留在了南極基地。其後，由於天氣惡劣，派遣任務取消，這些樺太犬被遺棄在冰天雪地的南極。一年後，飼養員北村泰一等人和第三次科考隊一起回到基地，與奇蹟般生存下來的太郎和次郎再相會。這兩頭樺太犬在嚴酷奇寒的環境中頑強活下來的故事感動了全日本，各地紛紛為那些消逝在南極風雪中的同伴們塑像慰靈。
在東京塔下，出自澀谷忠犬八公塑像的原創者之手，以太郎、次郎為首的15頭樺太犬的群像矗立了很多年，2013年被轉移至立川的國立極地研究所。太郎和次郎充滿生命活力的仰天長嘯的形象，還有其他13頭樺太犬依依惜別的模樣，一代一代地鐫刻在日本人的心中。早在太郎、次郎被發現生還之前，關西堺市的大浜公園已經為15頭留在南極的樺太犬塑像，建立了慰靈碑；在名古屋港，也出現了太郎、次郎的塑像。
在北海道小樽的運河廣場，有一尊消防犬“ぶん公”的塑像，也是一個經久的傳說。小樽市位於丘陵地帶，人口密集，火災是一大難事。ぶん公是類似秋田犬的雜種雄犬，在大正年代至昭和初期被養育配屬在小樽消防署。每當火災發生、警鈴響起，ぶん公都會飛奔上消防車，與消防員們一起出動救災；在整理火災現場時，他會四處尋找、理順噴水管等，非常活躍。ぶん公出動救火近千次，作為消防犬集聚了莫大人氣，極受歡迎。1938年，ぶん公死去。人們為忠犬舉行了葬禮，許多人到場揮淚惜別。當年ぶん公喜歡蹲在消防車上，現在以塑像的形式永遠留在了小樽的運河畔，人們常常在不同時節為塑像穿戴上不同的披肩、圍巾、帽子等，表達對ぶん公的熱愛之情和懷念之想。
在東京中央區築地川銀座公園裡，坐落着名犬チロリ和5匹小狗的群雕紀念碑。當年，母犬チロリ和5匹小狗被遺棄在垃圾箱裡，チロリ的左耳折斷、後足殘疾，表明之前受到過嚴重虐待。一位叫大木トオル的布魯斯歌手撿拾回チロリ，由於沒有人接受，開始自己飼養。チロリ雖然受到過虐待，但她的溫柔笑容和深切關懷都是與生俱來的，她依偎在末期癌症患者身邊的模樣給弱者的身心以安慰，也感動了大木トオル。經過專業訓練後，チロリ潛在的治癒狗(セラピードッグ)的才能被發掘出來，得到全面釋放，成了為高齡者、認知症、自閉症患者提供身心慰藉的名犬。來自全國各地的訪問需求大量殺到，チロリ的存在也成為“國際セラピードッグ協會”誕生的重要推手之一。
サ―ブ是名古屋市著名的導盲犬。1977年出生後受訓練成為導盲犬，與岐阜縣一位盲人男性相伴生活。冬天，在雪地里打滑的汽車向主人沖了過來，サ―ブ為守護主人而自己受了重傷，左前腳被切斷。事故發生後，“導盲犬本身就是視覺障礙者身體一部分”的認識不斷擴大並得到社會認可。日本為此修改了法律，導盲犬終於適用於自賠責任保險了，導盲犬的社會認知度獲得了進一步提高。如今，三條腿的サ―ブ塑像分別矗立在名古屋久屋大通公園內、中部導盲犬協會前、還有岐阜縣郡上市的五月苑裡，供人們永久懷念。
在全世界最知名的日本犬，莫過於東京澀谷車站前的忠犬八公了，他的故事在日本和美國都被拍成了電影，傳播久遠。秋田犬八公為東京帝國大學農學部上野英三郎博士所養，每天都忠實地送迎博士上下班。在上野博士死後十年間，八公不改舊習，每天依然風雨無阻地都到澀谷車站等候博士，其與博士之間深厚的感情紐帶讓人為之動容。

在日本，多地建有八公的塑像。1934年，八公塑像在澀谷車站前落成時，八公自己也參加了揭幕儀式。2011年，東大農學部為上野英三郎和八公建造了塑像，八公在相隔80年後終於同博士再相會，而且永遠不分離了。除了東京澀谷站以外，久居站、大館站、鶴岡站前，都有八公的塑像。
1980年代，在高野山慈尊院附近有一條雄性野良犬ゴン，一直為參拜者和登山者做嚮導，最初往裡於車站和寺廟之間，之後又從寺廟到高野山，單程超過20公里。如今，和歌山縣九度山町為高野山案內犬像ゴン樹立了雕像，永遠陪伴在弘法大師身旁，也被稱為“大師之犬”。
在福島縣須賀川市有一頭代參犬シロ。當年主人生病時，シロ替主出行，持錢袋前往伊勢神宮參拜，前後兩個月，無事而歸。シロ所持口袋中有從伊勢神宮求得的護身符，還有繳納了奉納金、食費之外的余錢等，堪稱神奇。這個故事顯示了忠犬的聰慧，也傳達了沿途的友善人情。
此外，新潟市的忠犬タヌ公曾兩度在雪崩中救出被掩埋的主人；秋田縣大館市的老犬神社裡祭祀着為主人被殺而怨念不已的忠犬シロ；還有群馬縣太田市的救命犬擊退了盤踞在神社鳥居上的蟒蛇，一直受到祭祀……
金犬、玉犬、瑞犬；愛犬、忠犬、義犬……再多的形容詞都不足以描述人類對狗的親近和熱愛。狗，不僅是在玄關前看門的“番犬”，更多已成為人類的家族成員。日本早就出現了人與愛犬一起生活的集體住宅，還有寵物酒店、寵物病院、寵物美容院等也在增加。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而守護是最沉默的陪伴”——催人淚下的忠犬物語每每在生活中實實在在地發生，不是傳說，勝似傳說。“寧為太平狗，莫作離亂人”。人與狗的感情，人與狗的關係，已是檢驗一個社會的和平景象和文明程度的指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