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222）

想象的季節性

“羲和敲日玻璃聲”，這是李賀的詩句，“玻璃聲”當是指玻璃被擊碎時發出的聲音，“日”被“敲”發出玻璃聲，當是指太陽被擊破了、被毀滅了。

如果說太陽是強者，則擊破強者是不容易的——“羲和”要想擊破太陽，首先必須有某種特別的稟賦，那就是對太陽產生的極度炎熱有免疫力，就像蠓對蛇毒有免疫力一樣，唯有如此，羲和才能足夠接近太陽；其次，羲和還必須有隱身的才能，因為如果說熱量是太陽的進攻性的武器，則光是太陽的防禦性的武器，要是不能隱身，前來進攻的羲和就會早早地被太陽發現。“擊破強者”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一輩子生活在像昆明那樣所謂四季如春的地方上的詩人，怕是絕對寫不出這樣的詩句。

“詩言志”

“老去溪頭作釣翁”，這是李賀的詩句，“溪頭”的意思是溪邊。

一個人成了“釣翁”，不妨說這個人是就業了。就業不是簡簡單單的事情，想要就業，首先必須滿足年齡上的要求——你想“作釣翁”，你甚至只有在你變“老”的時候才有資格——“翁”的意思是老頭；想要就業，你必須具備一定的物質條件，想要成為釣翁，你必須有一條其中有魚的小溪；最後，想要就業，你必須掌握一套設備和技術——沒有釣魚的設備和技術，你就成不了釣翁。“就業”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做釣翁”三個字足堪玩味。

“詩言志”——把自己的志願說出來就是詩，這是中國古人很古的時候就有的說法，那時候對詩的要求不高，一到《詩經》，其中已經沒有幾句是直接遵循這一教導而寫出的，李賀這句詩倒像是在言志，但那也只是“好像”而已。李賀二十六歲就辭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