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今世界上，人類長期爭論的一個問題是社會發展道路問題。資本主義社會究竟好不好？社會主義社會具有優越性，那麼其優越性在哪裡？

西方主流社會的價值追求是所謂自由主義。雖然自由主義不能與資本主義劃等號，但是，自由主義的社會制度為當今資本主義社會提供法律保障已是不爭的事實。即使在資本主義國家裡，人們不時也在爭論資本主義的制度是否可取。美國曾經出現自發的占領華爾街的群眾運動。美國的主事者擔心民主制度是否穩固。

在中國這個典型的所謂社會主義國家裡，雖然統治者嘴上說堅持社會主義不動搖，行動上的市場經濟卻是資本主義經濟運行的一個特異模式。一方面，經濟生活資本主義化了，另一方面，統治者卻一心想着走所謂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還要堅持公有制，最終還是要走社會主義道路。暫時利用資本主義經濟方式最後走向共產主義是領導人內心的想法。即使人們不爭論姓社還是姓資的問題，這個問題仍然繞不過去。

個人認為，整個世界陷入姓社姓資的爭論和潛意識下的社會制度之間的競爭是近代以來近五百年社會現代化進程中的一個必然結果。人類擺脫不了這個宿命。但是，這是近代以來歐洲的思想家們思索社會發展和尋求正義帶來的一個不可避免的後果。由於那些思想家思索社會發展的思路走偏，人類的社會發展迷失了方向。爭論是資本主義好還是社會主義好就是其最大的後果之一。人類至今在這個困境中掙扎而不能自拔。西方社會的理論家和思想家很糾結。比如，美國的主事者在全球化和孤立主義之間搖擺就是人們不能認清資本主義實質的一個表現。在中國，即使統治者聲稱很自信，包括理論自信和道路自信，他們也沒有提出任何一個理論令人信服地反駁為何資本主義經營方式能夠發展生產力，而社會主義卻不能。比如，公營企業的效率總是低於私營企業的效率。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社會主義的廣闊前景就是一個笑話。

那麼，西方思想家的思索出了什麼問題？個人認為，西方思想家論證建立一種財產權的制度是文明社會的開端和建立國家的理由是他們從此思路走偏的開端。霍布斯在論證人類建立政府的理由的時候表示，如果沒有一個政府保障私有財產權，人們就不會去積極從事生產勞動，因為沒有財產權的保障，誰都會擔心自己的勞動成果會被其他強盜搶去。只有成立一個政府，保障私人財產權，人們才會從事生產勞動。於是，保障私有財產權是文明社會進步的一個條件。這個觀點對不對？當然對。於是，人們也就不難理解以後的思想家在這個問題上的論述。比如，洛克在論述政府的合理性的時候表示，如果政府不保護人們的私有財產權，不保證人們的生命安全，人民就有權起來推翻政府。他們在論述人類的文明社會的發展的問題上都將財產權視為一個最基本的條件。後來，盧梭在論述文明社會的時候，雖然他沒有這樣論述私有財產權，他的看法與前面提到的思想家的思路是一樣的。盧梭認為，人類在原始社會裡，人們是沒有私有財產權的，相反，他暗示，那時的人的財產都是公有的。所以，他認為人類社會的不平等與私有財產權有關。只有在文明社會裡，才會有這種社會不平等。再後來，馬克思也是這樣思索社會發展的。但是，馬克思進一步認為，人類社會最終實現公有制，將實現人與人之間的社會平等。雖然馬克思在他的著作內批判過霍布斯、洛克和盧梭，在某個方面說，馬克思的思維與被他批判的人的思維沒有什麼不同。所有這些思想家都將建立某種財產所有權看作人類社會建立國家的基本原因。我認為，這是西方思想家思索人類社會發展出現的失誤。雖然他們的思想給人類社會以啟迪，但是，他們的思路走偏，以至於造成今天我們這個地球上的各種揮之不去的嚴重問題。今天我們這個地球上遇到到這類問題的根源在於那些思想家。雖然人們認為他們是引導近代以來人類社會進步的燈塔，他們的思想中的某些方法論也給人類社會造成負面影響和後果。這種負面影響和後果經歷了近400多年的演化。人類至今還無法從那樣的陰影中擺脫出來。

固然將建立某種財產權制度視為人類社會文明進步的關鍵有一定道理，但是，這個理論觀點不應該成為人們認識人類社會進步法則的基本指導思想。一個突出的表現是，認為私有制是歷史的一個進步的人士也不能斷然否認私有制也有其消極影響。比如，雖然私有制保障人們的正當勞動成果，人們也沒有找到一個完全理想的辦法來證明當一個人掠奪或剝削另一個人的勞動成果或財富的時候這種制度也總是正當的。馬克思以此論據批判私有制。雖然馬克思與其他西方思想家一樣思路走偏，人們論證私有制是十全十美的社會制度還需要作出進一步的努力。好多人認為公有制好。但是，他們也未必能說服所有人。比如，在中國實行公有制的時候，就出現眾人吃大鍋飯的現象。干好干壞一個樣。實行公有制的時候，不老實的人可能多吃多占了別人的勞動成果。總而言之，爭論是私有制好還是公有制好，不會有實質結果。都可能有一些問題。用一句通俗的話說，說社會主義好的人和說資本主義好的人都無法說服對方。根據我們按照邏輯來爭論問題的經驗，出現這種現象的原因是雙方都走入思維誤區。這就是近代400多年以來西方思想家思維走入誤區的結果。人類不走出這個誤區，他們就無法解決當今世界面臨的問題或爭論。

那麼，什麼才是認識人類社會發展的正確思路？從人類離開原始社會而向文明社會演化的長期進化過程看，不應該從財產權的設計來分析和探明社會進步的軌跡，而應該從人類社會的規模的擴大來說明這個問題。應該看到，自從人類使用語言以來，他們不斷創造和開發媒介，媒介延長通訊距離，媒介讓更多的人能互相通訊和互動，媒介的運行導致人類建構一個大規模共同體，即國家。以前以親屬關係為基礎的社會被以後的以語言和媒介互動為基礎的社會所取代。人類社會經歷了一個從量變到質變的過程。人類的文明化過程就是人類社會的重建過程。而人類的社會進步將取決於採用各種語言解決方案。換言之，人類的文明社會是他們使用語言的結果，他們解決問題的手段還是語言。財產所有權只是這些語言解決方案實施過程中的一個結果。關鍵不在於財產權，而在於如何利用媒介讓語言發揮建構社會關係的作用，從而實現社會的正義和進步。只要採用那些語言解決方案，不管採用何種財產權的制度，都會對所有人有利。其實質就是，當人類擺脫了利用暴力來決定分配的時候，他們就取得了社會進步。也就是說，語言解決方案就是避免用暴力來決定分配的方法。如果有人最終用強制力建立私有制或公有制，結果可能就是災難性的。語言解決方案意味着人們以自由的方式同意國家建立一種所有權的制度。如果人們選擇語言解決方案，就不會再出現槍桿子裡面出政權的現象。

當然，我不是說今日西方社會的管理都是錯的。西方人奉行經驗主義，他們並不完全照那些思想家的想法去做。他們在實踐中總結經驗。儘管他們也接受思想家的指引，只要發現思想家的觀點有錯誤，他們就會按照實踐的經驗來修正自己的做法。他們的問題在於，其理論沒有跟上。他們沒有一套系統的理論來說明他們的治國理政是對的。言論自由、自由選舉和法治都是語言解決方案應用的典型。但是，他們沒能從一個可行的角度來系統地證明為什麼要實行他們堅持的制度。早年，他們的那些思想家關於財產權的理論反而讓人們感覺馬克思關於公有制的理論有道理。他們的思路走偏導致馬克思的思路走偏。而信奉馬克思主義的國家又對他們的制度構成挑戰和威脅。避免這種情況，實質上需要一個總體理論。他們缺乏一個總體的理論。本人寫的書Language and State: A Theory of the Progress of Civilization就是要貢獻一個總體理論來說明這一點。對於中國而言，如果中國的知識分子了解我的理論的話，我的書或許能幫助他們終結關于姓社姓資的爭論。鄧小平曾經表示：不爭論。用行政手段讓人們不爭論只起暫時作用。相信人們還是會爭論。只有提出一個新理論並且能讓人們信服才能真正終止那個爭論。如果人們換一種方式看人類社會的發展，包括不再用馬克思的那種理論來看世界的話，社會或許就能取得真正的進步。這樣，整個世界或許也能撥開雲霧見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