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詩解（8）

蘇東坡

1、崇惠春江晚景：“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有言外之意的，是“春江水暖鴨先知”。

“江水”要想發生變化——從不“暖”變成暖和，它就必須耐心等待，直到“春”季來臨；另一方面，江水一旦發生了這樣的變化，它就能夠讓某些事物脫穎而出——讓“鴨”子發揮自己的稟賦，最“先”感“知”到了自己周圍環境的變化。

“變化”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2、飲湖上初晴後雨二首·之二：“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不是任何事物都能激起我們打比方的衝動，現在，“西湖”激起了這樣的衝動，那是因為“西湖”的“瀲灩”“水光”，能夠因為天氣“晴”朗而顯得美“好”；西湖的“空濛”“山色”，能夠因為下“雨”而顯得神“奇”；另一方面，一個人要想做成比喻——“把西湖比西子”，他必須有相關的知識，知道“西子”的特點——“淡妝濃抹總相依”。

“打比方”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3、月夜與客飲酒杏花下：“杏花飛簾散余春，明月入戶尋幽人。褰衣步月踏花影，炯如流水涵青蘋。花間置酒清香發，爭挽長條落香雪。山城酒薄不堪飲，勸君且吸杯中月。洞簫聲斷月明中，惟憂月落酒杯空。明朝捲地春風惡，但見綠葉棲殘紅。”

有言外之意的，是“山城酒薄不堪飲，勸君且吸杯中月”。“不堪”的意思是“難以”。

如果說“勸”他人喝酒的這個人實現了自己的目的，那首先是因為他誠實，能夠說出“山城酒薄不堪飲”；其次，是因為這個人聰明，能夠利用現場中的那些事物——月亮在酒杯中投下的影子；能夠激發出對方的好勝心——一隻酒杯都可以裝下月亮，你就不能把這個月亮裝進你的肚子裡嗎？難道你的肚子還沒有酒杯那麼大？

“勸酒”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4、被酒獨行，遍至子云、威、徽、先覺四黎之舍三首·之一：“半醒半醉問諸黎，竹刺藤梢步步迷。但尋牛矢覓歸路，家在牛欄西復西。”

有言外之意的，是“但尋牛矢覓歸路，家在牛欄西復西”。“但”的意思是僅僅，“矢”的意思是屎。

一個人利用“牛矢”，找到了自己的“家”，那首先是因為這個人對相關情況有所了解，知道自己的家與“牛欄”的關係——“家在牛欄西復西”；知道住在牛欄里的那些牛的糞便是什麼樣的氣味；其次，是因為他幸運，以至於“尋”找到了這些牛的糞便；其三，是因為他有某種稟賦，能夠像警犬一樣，根據糞便進行追蹤，一直來到牛欄。

“利用外物”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5、是日宿水陸寺寄北山清順僧二首(其二)：“長嫌鐘鼓聒湖山，此境蕭條卻自然。乞食繞村真為飽，無言對客本非禪。披榛覓路沖泥入，洗足關門聽雨眠。遙想後身窮賈島，夜寒應聲作詩肩。”

有言外之意的，是“洗足關門聽雨眠”。

要想快速入睡，一個人首先必須做出某種努力——“洗足”，腳冷的話，就不容易入睡；其次，他還必須具備一定的物質基礎，譬如由“門”象徵的房屋，因此才會有安全感；其三，還必須足夠幸運，以至於現在下起了“雨”，這雨還是相當的大，能夠發出足夠大的聲音，而雨聲剛好對這個人有催眠作用。

“快速入睡”受到了隱秘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