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小剛：我們真是夠慫的，連個屁都不敢放

2017-09-28                                        馮小剛                                                                                       

01

卡扎菲死了，利比亞人民都歡呼雀躍上街慶祝。半年前，老卡在位時，同樣看到大批利比亞人民同仇敵愾上街挺“卡”。

人民的戲演得真好，每一齣戲都是全情投入看不出絲毫的破綻。為此，我建議授予利比亞人民本年度集體最佳表演獎。他們戲演得好，把老卡都給騙了，真以為人民分了兩撥呢。我覺得老卡臨死前喊的肯定不是“人民萬歲”，他喊的是：人民嚴重不靠譜！話音未落，被人民一槍給斃了。

不過您也別絕望。雖然人民也經常嚴重不靠譜，譬如說德國人民、日本人民、意大利人民都支持過法西斯，中國人民里也有一大批當過漢奸，參與過“文革”打砸搶的，但人民在很多時候還是很靠譜的。譬如說汶川、玉樹、印尼、海地的賑災，包括這次一部分人民自發挺郭，又給人民的功勞簿上書寫了光輝的一頁。

當然挺郭和反封殺是兩回事兒，一碼說一碼，不能混為一談。人民的覺悟還真不低。相比之下，演藝界的明星大腕們真是夠慫的，事不關己明哲保身，連個屁都不敢放，瞧給他們丫嚇的。這點我還真佩服媒體，一人有難八方支援。你以為你不吭聲就不辦你了？騰出工夫挨個收拾，章子怡郭德綱，下一個就是你！

02

就中國的電影人口來說，多數觀眾買我的賬。僅此而已。我沒有跟誰叫勁置氣，我哪有那麼多氣呀？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我就是假裝給自己解悶。舉一個簡單的例子，這飯館兒是私人的，您吃飯得給錢吧？你要敢說這飯館是人民的，人民能輕饒了人民的飯館嗎？必須白吃白喝呀！您想想是不是這道理。

03

朋友的孩子從國外回來，親戚帶去遊園。排隊玩滑梯時因很多家長讓自己的孩子加塞兒，致使守規則的孩子永遠排不到滑梯前。親戚對孩子說：既然其他小朋友都不排隊你也往前加吧。國外回來的孩子執意不肯，哭了，對家人說：他們是不對的，我為什麼要學他們。親戚一臉苦笑說：那你就等吧。

我忽然想起有一年我去舊金山，在中國城吃飯。我對夥計說：我低頭走路，不看街名也不看店鋪牌匾就知道到中國城了。夥計問：為什麼？我說：髒啊。餐館老闆是愛國老華僑，大怒，說我看不起國人，立馬翻臉，打電話招來愛國黑社會。哥們兒撒腿就跑，一路狂奔時心想，你丫這麼在乎被人看得起，怎麼就不能乾淨點呢？這是起碼的尊嚴呀。

04

兩個孩子淘氣，老師通常的做法是分別談話，鼓勵互相揭發。誰背叛得徹底誰就獲得從寬的處理。這種做法的後果是非常嚴重的，他會使孩子認為出賣朋友可以從中獲益，忠誠反倒會使自己陷於絕境。我們的長輩已經在歷次運動中嘗到過變節的好處，因此國民的忠誠度也大打折扣了。我們的孩子呢？還培養他們習慣於背叛嗎？

我們不能鼓勵告密者，不管以多么正義的名譽，這種習慣一旦養成，到時候鬼子來了坑的可是八路軍。在出賣朋友和撒謊的兩難選擇中，我給孩子的建議是，如果沉默不能過關，就撒謊吧。兩害相權取其輕。萬不得已才出賣朋友，比如說：撒謊也被識破了刀已經架在脖子上了。

但是刀掄起來也不能做大義滅親的事，只能認倒霉讓腦袋搬家了。即便兒子犯的是死罪，讓老子把兒子送上斷頭台這種滅天良的事也是不能鼓勵的。一些人對大義滅親還是很崇拜的，但問題是這個“義”由誰來定義？“文革”中兒子出賣老子，在當時叫“深明大義”，現在看這種兒子就是“畜生”。

你殺了你的敵人，你認為自己是義士，而你的敵人就把你稱為“暴徒”。孰是孰非？立場不同結論相反。但是您要出賣自己的親人，那可叫沒有人性。犯的是反人類罪。

05

某年我乘郵輪航行於加勒比海，經停兩座島嶼登岸觀光。其一是英屬開曼群島，其二是擺脫殖民統治民族獨立的牙買加。

先說開曼，殖民者瘋狂地掠奪後又瘋狂地建設，一塵不染的環島公路，一流的酒店，花園般的足球場、購物中心、音樂廣場、學校、醫院，現代設施一應俱全，黑人兄弟載歌載舞的同時享受着免費的教育、醫療。

再說牙買加，給我留下的最深印象就是髒亂差。島上道路泥濘崎嶇，市容污濁，校園簡陋不堪入目。問出租車司機獨立前後的感受，漢子答：獨立前被殖民者奴役掠奪，獨立後被本民族統治者掠奪。區別是，獨立後的統治者只掠奪不建設。又問：獨立了當家做主有尊嚴不好嗎？漢子答：好，但我想去開曼討生活。

殖民者為什麼一手奴役掠奪，一手還搞建設呢？我無知的理解是，他們視殖民地人民為後娘生的，為了堵別人的嘴所以要假裝善待一點。而本民族的統治者就沒有這個顧慮了，對人民視為己出，都是親骨肉就別假客氣了，不懂事就罵兩句，不聽話就大嘴巴子抽你，這才透着親透着實在，不見外。肯定是歪理，別認真啊！

▲加勒比海

06

人們天真地認為：趕走殖民者，就是獨立；殺了村裡的地主，農民就過上好日子了。經過土改的實踐，地主的人頭嘁里喀喳地落地，農民擺脫窮困了嗎？還是鄧大人的改革開放解決了農民的溫飽。

現在，殺地主的邏輯似乎又深入人心了。地主們小心自己的腦袋吧。留給你們的節日不多了。我真不厚道，大過節的嚇唬有錢人。“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這句話大家一定不陌生吧？我一直在想，又有資產又自由，為什麼要反呢？為滿足我的求知慾，誰能告訴我，資產和自由的危害是什麼？嚴肅點，不許說我缺心眼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