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十幾個小時前，畢贛導演，黃覺、湯唯主演的《地球最後的夜晚》在獲得了2.4億首日票房的同時，遭遇了中國電影史上最離奇的口碑崩盤。

今天凌晨口碑解禁後，貓眼的評分直接來到了3.7分，剛才我一查，原來那是巔峰，現在已經定在了3.1。

豆瓣用戶雖然對文藝片接受度較高，但也被拖了後腿，昨天中午還是7.5，今天是6.8.

大量的評論基本都一個意思：“完全沒看懂這部電影在講些什麼”。

我昨天買了九點四十的票進場，基本是滿的，我這個老男人坐在一堆情侶之間顯得有些尷尬，有個小伙高聲問旁邊的人：“這是個3D電影？咋還發了個眼鏡”？我心中有不好的預感：兩個小時後，大部分人可能要一臉懵逼的離開了。

完全是意料中事，期間有大約三分之一的人退場，當影廳燈亮的那一刻，我仿佛聽到所有人都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電影終於結束了。

《地球最後的夜晚》基本符合我的預期，我從來也沒指望畢贛能編出個扣人心弦的故事，但買票的觀眾不會這樣想。

2億，按照平均40的票價，是500萬人的體量，這大大的超越了文藝片的受眾基數，我之前估計過，全中國，願意為藝術電影買票的觀眾也就200萬人左右，《地球最後的夜晚》票房在4000萬左右算比較合理。

大量觀眾會表現出憤怒，主要是與他們的預期差距太大，我想哪怕是部鬧哄哄的愛情喜劇，就算品質爛，也不會惹出如此的口碑慘案，3.1很明顯是積聚了怒氣的分數，《雲南蟲谷》拍的稀碎都拿了個5分啊！

按理說觀眾不會對這樣一部文藝片抱多高的預期，主要癥結在於前期鋪天蓋地的宣傳，而且把抖音作為主戰場，特別是“一吻跨年”這個Slogan吸引了大量情侶，上個月抖音就已經被《地球最後一個夜晚》刷屏。

看到預告片與湯唯的臉，不少人想必會把它當成是一部《北京遇見西雅圖》之類的愛情戲，情侶們的期望大多是這樣的：

結果大家卻看到了一部不知所云，冗長乏味的純正文藝片，我不是情侶觀影群體，但能夠體會到他們的鬱悶，迷糊了兩個多小時，這個“跨年吻”確實有點兒下不去嘴。

復盤這次宣發行動，從效果上來說是非常成功的。宣發公司的責任，就是儘可能的把觀眾吸引到影院裡來，這一點他們做到了。爭議點在於，抖音的用戶與文藝片的受眾，基本不重合，用一個噱頭把非受眾“騙”進電影院，是否合適？

這件事情恐怕沒有完全客觀的評價，文藝片觀眾會說你買票前咋不做功課呢？畢贛的風格就在那兒擺着，讓你不看清楚！情侶團體會說我就是看個電影，還要查導演祖宗八輩？海報宣傳上說是懸疑愛情片，懸疑在哪兒？愛情在哪兒？故事在哪兒？騙子！

都有道理，誰也說服不了誰。

好了，紛爭且不去管它，這事兒可能還得吵幾天，下面聊電影。

首先要說說畢贛。

我很喜歡畢贛的《路邊野餐》，還把它放進當年的國產十佳里。這部電影具體講了個什麼故事，我已經基本忘了，不過我記住了電影的氣氛：火車、鐘錶、盤山路、霧氣、長鏡頭。

我印象最深的，是詩歌。

《路邊野餐》中出現了許多首現代詩，我貼一首自己最喜歡的。

沒有音樂就退化了耳朵

沒有了戒律就滅掉燭火

像回到誤解照相術的年代

你攝取我的靈魂

沒有剃刀就封鎖語言

沒有心臟卻活了9年

對於詩歌，我從來不求能獲得什麼具體的意義，現代詩最核心的，在於字句與意象之間的碰撞。戒律碰燭火、剃刀碰語言，好的意象能讓讀者獲得不可言說的閱讀快感。

有些寫詩的經歷，自然會對畢贛這樣一位詩人導演有偏愛，他就算不當導演，也是一名很出色的詩人。

除了詩歌，畢贛還擁有獨特的視覺審美體系，有人說他是“貴州王家衛”確實有些道理，色彩與構圖都有神似的地方。

時隔三年，他又拿出了這部《地球最後的夜晚》，就算遭遇了口碑滑坡，我也並不覺得這是部失敗之作，和我對畢贛的預期完全符合，他一直就是這個調調嘛！

有大量同學說看不懂這個故事，講實話我也沒怎麼看懂，但我一點兒也不焦慮，因為我壓根就不是來看故事的，也不打算二刷三刷把它弄懂，我下面把自己看懂的部分簡單一縷。

十二年前，白貓拜託羅紘武（黃覺）給左宏元（畢贛老姑父飾演）送一車蘋果，羅紘武正在鬧離婚把事兒耽誤，蘋果爛了才想起來，在爛蘋果里找到一把槍。隨後白貓被左宏元殺死，丟在礦坑裡，左宏元離開凱里。

白貓在吃蘋果，他媽說人傷心到極點就會把蘋果連核一起吃掉

羅紘武找到了左宏元的情人，湯唯飾演的萬綺雯，他說湯唯長得像自己媽媽，一來二去兩個人就搞在了一起，經常在漏雨的房子裡約會，萬綺雯說只要念綠皮書扉頁上的咒語，房子就能旋轉起來。

後來萬綺雯懷孕了，羅紘武說要不咱倆跑吧，萬綺雯卻說孩子已經打掉，只要左宏元沒死，我們跑到哪兒去都沒用，話里話外挑唆羅紘武殺左宏元，說你可以趁着電影中的槍聲響起，向左宏元開槍。

畢贛的御用老姑父飾演左宏元

殺掉左宏元之後，萬綺雯卻失蹤了，羅紘武只好獨自跑去緬甸避難，也就是電影的第一組鏡頭，羅與那個妓女說了幾句話。

十二年後，羅紘武的父親去世，他回到家鄉凱里，在一個壞鐘錶的內部發現一張母親的照片，那張照片他曾經送給萬綺雯，所以就順着這張照片去找尋萬綺雯的下落。

整個故事你可以簡單的理解為：羅紘武找萬綺雯。

羅紘武通過一個女罪犯，查到了萬綺雯的另一個名字“陳慧嫻”，聽說她最近在一家舞廳唱歌。羅紘武來到舞廳，一個妓女說晚上才開始，羅紘武就去旁邊的電影院等，戴上3D眼鏡，進入了夢境，這也就是那個長達一個多小時的長鏡頭。

此時，電影的片名才真正出現，這段音效非常帶感。

夢境裡羅紘武迷路來到一個礦坑，裡面住着一個喜歡打乒乓球的12歲男孩，他應該就是萬綺雯打掉那個男孩的隱喻，男孩指引羅紘武下山，來到一個檯球廳，碰到一個叫凱珍的女人，與萬綺雯長得一模一樣。

於是兩個人就開始嘮，期間還出現了白貓的母親（張艾嘉扮演），最後羅紘武念了綠皮書上的咒語，房子旋轉，他與凱珍擁吻，鏡頭最後定格在一束燃燒的煙花上，結束。

呃，我看明白的故事主線就這些，至於白貓怎麼搞到左宏元的槍，羅紘武的老媽為啥要出走，為啥他開着車遇到警察突然又去坐小巴了，白貓肩上爬着的女人是誰，他媽媽到底代表着什麼，夢境片段有哪些是真的那些是假的？許多橋段我也沒怎麼看懂。

其實這個故事並不很複雜，無非就是那麼幾對關係，但要命的是畢贛故意把它們安排的像拼圖一樣，前後兩個年代穿插講述，而且跳躍性極大，演着演着就攪在一起，我自認還是個理解力不錯的觀眾，也有許多看懵的地方，更別說不習慣看文藝片的普通觀眾了。

不懂就不懂吧，我覺得《地球最後的夜晚》看的不是這些，而是情緒與視覺，不能否認它是一部能帶來獨特觀影體驗的作品。

當羅紘武去殺左宏元的時候，鏡頭從細節起，慢慢拉成了一個倒掛的視角。

羅紘武去找那個女囚犯的時候，格網是蜂巢狀的，最後白貓媽媽也是隔着蜂巢網與羅紘武對話，而且她還說過好幾次蜂蜜，蜂蜜應該是暗示着偷情的記憶。

左宏元在卡拉OK里唱着莫文蔚、伍佰合唱的《堅強的理由》。

當戴上3D眼鏡，黑屏之下突然出現片名，音效轟的起來，讓我汗毛炸了一下。這次的原聲創作是著名音樂人林強，好的音樂真的是能讓畫面變得性感。

畢贛裡面埋了很多的視覺密碼，比如白貓的老爸綽號叫“老鷹”，而男孩給羅紘武的乒乓球拍上也畫着一隻鷹。畢贛似乎非常喜歡打乒乓球，在他的短片《秘密金魚》裡也有這個意象。

但這一切，都是反敘事的。

就像他要給你推薦十本書，並不是直接給，而是把書塞在一個巨大混亂的書架上，然後跟你說：“去找吧，找到算你的，找不到我也沒辦法”。

我在若有若無的敘事中找到了幾個觸動我的點，至於看沒看懂故事本身，我並不是很在乎。

雖然有觸動，但我依然認為《地球最後的夜晚》不算特別成功的作品，感覺這次畢贛有些不堅決，他編了一個故事，但並沒有打算讓別人看懂；《路邊野餐》好就好在他壓根就沒有編故事的企圖，只是把自己的詩歌給視覺化了。

極致即風格，完全的意識流反而讓人覺得順暢。

而且這次的台詞寫的不夠好，斧鑿的痕跡太重，有些聽的讓人尷尬。

今年有好幾部以貴州為背景的電影，也是巧了，不久前我真的去過一次貴州黔東南州的凱里，我很喜歡這個小城的名字，一個鐵哥們在那裡有項目，他帶我去一個苗族大寨遊覽了一番，飽餐了一頓苗人美食。

也正是對凱里有一手印象，讓我覺得湯唯這個角色選的不夠好，對於凱里這個場域空間，她顯得過分“洋氣”了，墨綠配色很對味，但她總是讓我出戲，演的也只能說一般。我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湯唯不是個很有天賦的演員。

以上就是我的觀感。

談不上多麼喜歡，但也不厭惡，是一種很不同於商業片的觀影體驗。同時，我絕不會推薦其他人去看（購票鏈接不加了），這部電影太私人，哪怕以文藝片的標準都算是晦澀的，除非你很喜歡畢贛，否則不要去受罪，花了錢，看完還心情不好，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