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戒烟,和大多数戒烟者一样,也出现过反复,但是不像美国的艾森豪威尔自嘲的那样:“戒烟有什么难?我已经戒过一千次了。”我反复的次数不算多,只失败过三次。
第一次是在戒了大约两周之后,每日失魂落魄、手足无措。特别在每餐饭后,对烟更是思念不已。不停地吃糖,嗑瓜子,都不能解决“尼古丁饥饿”的问题。一位坚决不戒烟的同事劝我:“戒啥?我们不就是这点嗜好吗?”是啊,不就是这点嗜好吗?何苦折磨自己?抽吧!终于开戒了。
第二次失败是在我再一次戒了七个月之后。那是“文革”期间,我从“牛鬼蛇神”跃升为“群众”,恢复了自由。到北京后,去八一电影制片厂看望我刚参军时的老队长、导演严寄洲。刚好他从“牛棚”(关押“牛鬼蛇神”的地方的简称与别称)里被解放出来(他已经是第二次被解放了,第一次是在延安整风运动中被打成国民党特务),又有了死里逃生的感觉,情绪当然不错。严导演是个烟瘾很大的人,有时不拘小节。譬如在电影放映间看片子时,旁边打出字幕“严禁吸烟”,他照样一边点烟一边大声说:“我姓严,叫严禁,我可以吸烟。”此次,他见我能来看他,更是高兴,急忙掏出牡丹烟与我共吸。我推辞说:“我已经戒了七个月了。”他却说:“今天的这支烟你可是非抽不可!”我明白,其中含有庆贺他出“牛棚”的意思,我也是进过“牛棚”的,自然在感情上易于产生共振,没说的,于是又开了戒。回到招待所,心想,已经戒了这么久了,毅力也显示过了,钱也节省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吸吧。结果,比未戒时抽得还凶,好像要把失去的夺回来似的。
第三次是在又戒了四个月之后。那是1975年的4月,我和一位导演、一位作曲去到西藏,住在林芝毛纺厂体验生活,创作歌剧。厂长、书记张光有是我18军的进藏老战友,见面后让烟给我,我说已经戒了,他竟然一不吭声,二不看我,只是僵硬地扭着头,手里夹着那支烟,在我面前像节拍器一样地摆动,十分明白而坚定的意思是:“戒什么烟啊?别戒!老同志重逢,面子不给吗?你若是不接这支烟,我就举它三天三夜!看谁拗得过谁?”没办法,只好接过来吸了。接着,导演赵行见我关在小屋里写作辛苦,乘机给我买来一条香烟,巩固了我的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