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賓雁發布重大消息的背後

馬悲鳴

人人都知道在中國“反資產階級自由化運動”期間開除了方勵之、劉賓雁和王若望三人的黨籍。其實這三人中王若望最冤枉。因為他實在沒做錯什麼事。而且，即使做了，以他那樣的水平也錯不到哪裡去。但活生生就是這三個人被開除出黨。

我在與朋友聊天時談及此事。有朋友說，肯定是鄧小平搞錯了王若望和王若水。王若水的理論水平確實高於王若望，而且提出的理論挑戰性也更強。但畢竟，這三個人里沒有王若水的名字。

我和劉賓雁先生在電話里相識後，曾就此向他詢問。因為他是個中人，我以為他知道內幕呢。但他回答說不可能錯，就是王若望，而不是王若水。

從他斬釘截鐵的回答看，他以前從不知道這種說法。

等王若望去世的當時，我又在打給劉賓雁先生的電話里舊事重提。他仍堅持是王若望而不是王若水。

王若望病危之際，江澤民曾托人帶話給即將起程探望父病的王若望子女，請兒女們轉告王老：都是老同志了，還是回來治病吧。

帶話的人還加了幾句：江澤民同志是上海市委的老領導了，還是很關心老同志的嘛。你就別再跟民運混，別再寫那些反共文章了。

此話一經口口相傳，便被民運記者篡改成了江澤民提出要挾王若望的兩個條件，如果不脫離民運，如果不停止寫反共文章，就休想回國。

但從江澤民托人帶話的態度和語氣看，有可能他知道當年確是冤

枉了王若望（沒準還是鄧小平留下的遺囑呢。無證據！！！），才以此來安慰受了冤枉的老同志。

王若望也領情，說他知道國內不會再整他了。但他也已到了臨終，來不及辦回國手續了。自然也就更談不上遭拒絕。

雖然這些分析都是我在電話里說給劉賓雁先生聽的。但他聽罷，仍堅信是王若望，而非王若水。這當然也有道理，因為畢竟白紙黑字印的是“望”而非“水”。

我這個電話是打到劉賓雁先生家裡，他正準備出發去紐約參加王若望的追悼會之前。

等他到了追悼會場之際，忽然從網絡上報出重大熱門新聞：劉賓雁說，當年開除黨籍的應該是王若水，而非王若望。鄧小平搞錯了兩人的名字。

我一見大喜。我和朋友私下的猜測果然真有其事！劉賓雁先生是名氣極大的記者，在他重複否認了我的猜測幾天之後，宣布這個重大消息，肯定是他找到了確鑿證據。

等劉賓雁從紐約回家以後，我打電話過去詢問：您是否看到了確鑿證據，證明當年確實把王若水錯搞成王若望了？

劉賓雁說他沒有得到新的材料，就是我說的那些。他覺得我說的有道理。

唉～！

如此重大的消息發布，出自劉賓雁先生這樣著名的大記者之口，居然就得自我道聽途說來的胡猜亂想，並無真憑實據。他事先也完全不徵求我的意見，所以我才誤以為他找到了確鑿證據，或另有更加重大可靠的消息來源呢。

同樣一條消息，由劉賓雁先生發表到公共傳媒和我私下議論，在社會上造成的影響完全不可同日而語。我怎麼胡猜都沒人信，但經劉賓雁一發表，就都成真的了。而其實這個猜測多年來在我的朋友圈子裡已經流傳很廣了，更不要說我的朋友圈子之外。但因是猜測，無人將其發表。劉賓雁大嘴巴一嚷，就都成他的發現成果了。

且不說這只是猜測。就算是真的，劉賓雁先生也絲毫沒有尊重他人版權的意識（我跟劉賓雁講時，指明了這是我聽說來的，並非我自己的發現）。劉賓雁先生被尊稱為最能「講真話」的「中國的良心」。在發布如此重大的消息時，他既不去核實，也不尊重消息提供者。這叫什麼良心？這是什麼道德質量？這也是「真話」嗎？

劉賓雁先生發表此一重大消息的背後都是我直接參與的親身經歷。由此一事推測，他老先生過去所報導出的那麼多重大新聞，如《本報內部消息》、《在橋梁工地上》、《人妖之間》、《第二種忠誠》…，等等，大約都是這樣道聽途說來的，沒什麼靠得住的證據。

當年黑龍江省委書記楊易辰就曾在胡耀邦面前直陳劉賓雁的《人妖之間》多不是事實。但胡耀邦寧信劉賓雁這麼個道聽途說的記者，也不信負責當地行政的政府官員，還是把個並無死罪的基層黨的女幹部王守信同志給活活斃掉了。

劉賓雁先生以如此不負責任的態度對待自己當記者的本職工作，如何向讀者交代？如何向歷史交代？！

【備註】關於王若望和王若水之間是否搞錯，因無法得到真憑實據，至今存疑。好在兩人都已在美國作古，且都患的是肺癌。

2005年1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