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選舉主義”

18世紀開始成為潮流的理性主義使人們擺脫迷信，相信人類必將走向自由，平等，和民主的大道。不料20世紀發生了兩次世界大戰，人類居然使用原子彈互相殘殺，使理性的價值大受懷疑，產生種種反理性的“世紀末“ 思潮。因應人們的迷惑，1950年代有一位英國哲學家提出”本質就是可爭議的“的命題，認為價值性的概念如自由，平等，快樂等總是有不同的見解，沒有終極的解釋，民主也在其內。這種看法在學界得到響應，因為價值觀受不同生存條件影響，社會不斷發展，觀念必然變化，不存在終極真理，理性的標準也是因人而異，因時而異。

美國民主的歷史就是民主觀和民主制度不斷演化的歷史。嚴格地說，美國建國時並不是一個民主國家。不僅獨立宣言和憲法都沒有提到民主，建國先賢們直言他們建立的制度是共和的而不是民主的。當時規定選舉權只授予白人，男性，有資產交稅的人，國家領導人也不由人民直選決定等等，都不符合民主價值觀。當時美國還存在廣泛奴隸制度，不僅黑人，很多白人也是沒有人權的債務勞工，一些憲法起草人和革命領袖如華盛頓等本身就是奴隸主，社會無條件實行民主普選。

而歷史來看，選舉並不等於民主，不僅印第安原始部落存在選舉，中世紀歐洲的教會和日耳曼的封建國家也存在選舉人制度。美國男性白人的普選權1830年開始推行，婦女1920年才得到選舉權，黑人經過1964年的憲法修正案才得到完全的選舉權，那時距建國已快200年，憲法也修改二十多次了，可見美國民主的價值和標準就是不斷改革的歷史，也是“本質可爭議的”。

選舉制度本身只是民主的形式，就像一個錘子只是工具，本身不是目的。但美國存在選舉宗教化現象，將目前的選舉制度看做民主的唯一標準，特朗普對於政府部長未經選舉也要嘲笑，忽視美國民主的歷史真相。將美國選舉制度當作政治正確的普世價值，甚而認為是歷史的終結，這是本末倒置的。美國著名的民主學家戴蒙Diamond批判選舉至上的“選舉主義”，普林西頓出版社新出了《反對民主》（Against Democracy)一書，對以上問題做了解剖。

當前的制度存在問題很明顯。例如總統選舉人制度，是建國初期精英共和制留下的遺產。現實中，這一制度已多次造成普選的少數贏得大選，包括2000年的小布什，更包括現任的特朗普。敗選的希拉里得票超過特朗普300萬票，為選舉結果的爭議火上澆油，顯示改革的迫切性，因其否定了少數服從多數的民主選舉原則。參議院選舉中各州選民的選票不等值的古老規定也已過時，與美國本身在國際間推行的”一人一票，票票等值“的民主標準也是矛盾的，這些實例暴露了將民主等同選舉的問題，也就是民主學家早已指出的“選舉前”和’選舉後’的民主的問題。從醜聞不斷的”兩個爛蘋果“現象，反映選前挑選候選人的民主參與的薄弱；而”電郵門“，”伊朗門“，”水門“，到“通俄門”事件的屢次發生，更是反映選舉後人民監督的缺位，一再顯示選舉不等於民主，其直接結果就是美國選民投票率長期低迷。早在卡特總統時代，他就驚呼大量美國人不投票使美國民主的合法性受到質疑。 美國人的投票率多年低於60%，上屆特朗普vs希拉里，三億多美國人出來選舉的就一億多人，即使去掉不到年齡等原因的人口，全民投票率也剛過50%。 而兩黨總統競選者得票率多年來基本半斤八兩，所謂贏得多數的候選人，實際上占全體有資格投票的人民的絕對比例很難超過30%。美國多屆總統就是由不到30%的選民選出來的，如果以美國國土內3億人口計算更是連10%的人民授權都不到，這就是卡特前總統警告的合法性危機。  這樣的現象連形式民主也算不上，所以有的國家如澳大利亞是強制全體選民投票，有的歐洲國家是反覆選舉以便重大問題得到三分之二以上的絕對多數。

上次大選，民調和傳媒的誤導非常嚴重。據統計，全美有近250家報紙，150間雜誌為希拉里宣傳，而支持特朗普的不到20家媒體；90%以上的民調機構宣傳特朗普必敗。結果不僅造成選舉結果大出意外，更嚴重的是，本來代表美國自由平等價值的大眾媒體，卻與社會和人民的立場的嚴重脫離，特朗普直指是“人民公敵”，不痛加改革，美國社會將無真相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