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反思：《史記》中的侯生和信陵君(zt)

寡言

《史記》中有些很有意思的下層人物。從這些人物裡面我們可以看到一個和秦以後大為不同的社會。

《史記》「魏公子列傳」中侯生是個很好的例子。

按《史記》，侯生為隱士，年70，家貧，但有賢名。當時城市下層中似乎隱藏相當多人才。信陵君救趙後就又發掘到毛公、薛公。而且這些人在一定圈子裡面頗有名望，可見志同道合者不少。

和當時四公子手下大部分門客不同，侯生頗有傲骨，修身潔行，不以才能換富貴。“無欲則剛”，所以信陵君唯有用平等待之而結為友。後來趙國毛公、薛公亦然。《史記》中說“公子欲見兩人，兩人自匿不肯見公子。公子聞所在，乃間步往從此兩人游，甚歡”。

長平之戰後，秦軍圍邯鄲，趙國處於危難之中而魏王畏秦。所以才有信陵君聽侯生之謀盜符救趙這段故事。請注意，趙亡魏也不可能自立，但當時魏王畏秦，並不打算救趙。侯生之謀從眼界講超越魏國一國的利益，從國家講公然向國君的權威提出挑戰。侯生之謀不僅藐視君主的權威，而且還得殺掉魏國領軍大將晉鄙才能行得通，所以對魏而言，實在是十惡不赦的死罪。

信陵君救趙對信陵君自己好處很少。最好情況，救趙成功自己成為政治流亡者。萬一救趙不成，不僅自己得死，恐怕留在大梁的妻妾兒女及親朋故友也無一倖免。

後世謀臣甚多，但能立意大公而不為主上私利者極少。這裡的大公就是當時韓、趙、魏面對強秦的大形勢。侯生肯立足三國大公而出奇謀，信陵肯冒極大個人風險而採納，兩人都是中國史上的奇男子。

侯生並不是後世那種全無信仰者。從魏的角度，殺害魏國大將晉鄙而去救趙國可以算是死罪，所以侯生許諾信陵君到晉鄙軍，他則自刎。頗有以命償命，以死謝國的色彩。侯生心裡國和君的區別分明。救趙為國而逆君。這種境界後世所無。

在秦大一統的政體下面，恐怕政府絕對容納不了侯生這種草莽豪傑。實際上，秦漢中央政權基本消滅了這些人的社會基礎。所以秦後也不可能出這樣的人才。出的多是奴才。

談完侯生，再談幾句信陵君。

信陵君最可貴的地方是他心中對國、自己和百姓的看法。

中國幾千年，權貴不怕死而又珍惜別人生命的極少。魏王不肯出兵，信陵君肯帶少數門客赴趙就死，無疑不怕死。侯生奇謀中要殺晉鄙，公子落淚以及讓晉鄙軍中兩萬士兵歸降表明他心中對人命的看法。

漢高祖掌權後為陳勝以及七國君主立祠。此外只為魏公子立祠。《史記》中說“高祖始微少時，數聞公子賢。及即天子位，每過大梁，常祠公子。高祖十二年，從擊黥布還，為公子置守冢五家，世世歲以四時奉祠公子”。可見即使高祖這樣流氓無賴，也承認信陵君的人格力量，只是崇拜容易學習難。高祖自己沒有信陵那種能讓別人為之赴死的人格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