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駿:復旦往事
常常在號稱上海藏書量第二的圖書館里消磨時光,常常躺在相輝堂前的大草坪上看月亮數星星,校園漫步時,常常和同學說,這四年應該是我們人生旅途上最值得回味的四年。果然,歲月無情,青春不再。
那年代的標准宿舍,四個上下鋪的小鐵床,兩隻四人寫字檯,兩個有四扇小門的柜子,還有一個臉盆架,簡簡單單沒有多餘的家什了。每個宿舍住七個同學,一張床鋪用來堆放箱子的。來自五湖四海的七個小夥伴,自帶行李鋪蓋,開始了四年大學生涯。
計算機科學系的男生宿舍在校外新區,隔着國定路,14號樓四樓。廁所盥洗室是公用的,在樓道的中間。宿舍房間有南北之分,每年對門交換,也算是陽光公平。整個年級一百三十幾條好漢,分為一班二班三班,兩年後打亂重組硬件班軟件班信息班。
差不多四十年過去了,能夠記住的細節必定是有趣的事。今天想說的是前兩年同宿舍的七個同學。我,徐同學,李同學,孫同學,四個上海人,張同學來自西安,梁同學來自廣州,劉同學來自曲阜。徐來自松江是我們三班班長,李和孫住在浦東。
其實我已經記不起很多細節了,只記得七個人和平相處,沒有什麼是非恩怨,也沒有成為生死之交。平平淡淡的,大家自管自白天上課讀書,晚上自修作業。劉同學入學時才十六歲,他說從小放學後就在孔廟里玩,他還不算最小的,我們年級還有來自福建的十五歲天才少年。
畢業分手,不像現在有手機有微信,說一聲再見就各奔東西了。過了n年,偶然在馬路上遇到徐班長,他好像在某所大學任教,停下自行車,聊了半個小時。家裡也沒電話,分手了又沒有消息了。後來聽說他去美國了。直到後來有了電子郵件,才一個一個又聯繫上了。
李同學九十年代初去了東京,我剛好在京都,他乘新干線來玩了,走了,又失去聯系。我後來再去日本的時候,往他畢業紀念冊上記載的老家地址發了信,他父親來信告訴我,李在日本的近況和地址,才又聯繫上。前年李父過世,我翻出當年給我的信,拷貝給李同學,不勝唏噓恍若隔世。
張同學去北京讀研究生,我去北京出差的時候見了一面,後來不知去向了。其實他是有上海血統的,是上海支內青年的二代。八十年代幾乎沒有家庭電話,直到九十年代才排隊安裝,因此那個年代失聯很正常。直到網絡時代聯繫上,他已經在加拿大落戶,成了張老闆。後來在東京又見過又分手。
去年我回上海的時候,孫同學正好也在上海度假,見面聊天。我在微信朋友圈貼了圖,說就中美雙方共同關心的問題進行了廣泛深入的交談,當是半開玩笑。更多的是日常閒聊,甚至說到他的兄弟,他領養的中國小孩。孫同學數學頭腦,當年中學生數學競賽得過獎的,一年裡做了2000題經典的吉米多維奇數學分析習題,還有,花了一周時間研究出魔方解法。每個人都有一隻自己的故事,或平淡或曲折。
梁同學畢業後回廣州老家,好像給我來過信,找考研的資料,後來據說是下海做生意去了。那年我到澳洲旅遊,先去墨爾本再去悉尼,到了悉尼才知道他就生活在墨爾本。接通電話聊了很久很久,敘舊,各自的人生路。流動,流浪,甚至流亡,是不變的話題,說啥也忘記了,本是滄海一粟。
七個人保持斷斷續續的聯系。2014年的年級大聚會,我們宿舍的七個人都到了,同框合影,留念。平安,健康,比什麼都好。我們這輩人,幸運的是沒經歷戰爭風雲,不幸的是經歷了離鄉背井。談不上友誼友情,只是同窗同床而已。平平淡淡才是真。
去年我回國週遊各地,惡語山東吐槽上海遍布攝像頭。老同學通風報信:儂曉得伐,上海管大數據的是你們宿舍的小山東啊。一查,劉同學是大數據總裁啊。幾年前碰到他,還只是東方有線的老總。這下完了,我亂穿馬路的鏡頭要被他看見了。小山東已經成了老上海。
一晃四十年。當年初次見面的時候,小山東從包里掏出幾隻山東蘋果和我們分享的鏡頭就在眼前。現在,我和老李在日本。老徐老孫在美國,老張在加拿大老梁在澳洲,老劉留在了上海。回望歲月痕跡,感嘆世道變遷。那過去了的一切都成了親切的回憶。相識就是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