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仿佛已被塵封了幾個世紀，行將被遺忘，被抹去，行將從人們記憶中消失；又仿佛，她尚在數個世紀後的未來，登高難望，遙不可及。

1989年4月中旬，前中共中央總書記、開明的政治改革者胡耀邦逝世，隨即而來的對胡耀邦的紀念、遊行活動，拉開了八九民主運動的序幕。

4月27日，為抗議政府的《四·二六》社論，愈十萬學生和各界人士在北京發起4·27大遊行，沿途，他們得到上百萬群眾的夾道歡呼和熱烈支持。（照片由劉建提供）

五月中旬的天安門廣場。照片來自：JIAN LIU

5月20日（增補內容）

20日凌晨，上海市委書記江澤民發表廣播講話：昨天晚上，北京絕食請願的同學已宣布停止絕食。我衷心希望上海的絕食同學迅速停止絕食，接受治療，早日恢復健康。同時，我衷心地希望參加遊行、靜坐的同學有秩序地撤離現場，返回學校。

凌晨2時45分，上海學生全部撤離外灘市政府廣場，結束了持續5天的絕食請願。20日當天，其它城市的學生也相繼結束了絕食活動。

上午9時30分，李鵬簽署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關於在北京市部分地區實行戒嚴的命令》。 北京市長陳希同隨即依令簽署了《北京市人民政府令》，宣布：
自當日十時起，對東城區、西城區、崇文區、宣武區、石景山區、海淀區、豐臺區、朝陽區實行戒嚴；
戒嚴期間，嚴禁遊行、請願、罷課、罷工和其他聚眾妨害正常秩序的活動；
嚴禁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製造和散布謠言，進行串聯、演講，散發傳單，煽動社會動亂；

上午10時，體改所所長陳一諮到中南海鮑彤（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政治秘書）處。陳向鮑彤詳細介紹了《關於時局的六點緊急聲明》（5月19日發出，見本系列上一篇）傳單的內容，鮑彤說很好。鮑認為，戒嚴這一招肯定失敗，這件事肯定要翻過來。鮑還說，黨內已解決不了問題，要儘快召開人大，罷免李鵬。以後你們不可能再從我這裡得到情況了。兩人談話延續了一小時之久。（李鵬《六四日記》）

11時許，陳一諮召集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所中層幹部開會。會上，陳一諮傳達了鮑彤的意見：“要保護體革所的人，他們是改革的中堅力量”，“你們以後不要依靠上邊獲得消息了”。（李鵬《六四日記》）

政治局常委胡啟立給常委會其它成員寫信，表示贊成楊尚昆在19日“首都黨政軍幹部大會”上所講的“解放軍絕對不是針對學生的”這一戒嚴定位，胡還說，他希望不發生流血事件。常委姚依林收信後批示，要儘可能做到不流血，但不能要求完全不流血，不動武，那將束縛自己的手足。（李鵬《六四日記》）

20日當天，北京大學籌委會廣播站廣播了《北大告共和國公民、同胞、絕食同學、中共黨員、解放軍指戰員書》，摘要內容如下：
我們。。。極其憤慨地向你們公布一個絕對真實的消息，趙紫陽總書記主持工作權已被剝奪，由李鵬主持政治局工作，並決定今晚對絕食同學採取強制措施。

五月十三日，趙紫陽在政治局常委會上主張立即否定四月二十六日人民日報社論，被大多數（政治局常委）否決，五月十五日趙決定去天安門廣場向社會和公眾宣布他的個人意見，被中共中央辦公廳（註：當時主任為溫家寶）以違反黨紀理由阻止，五月十六日，在鄧小平出席的政治局常委會上，趙提出五條意見：
１、否定鄧小平四月二十六日社論；
２、由他本人負責發表社論的責任；
３、人大設立審查高乾子弟（包括他的兩個兒子）官倒行為的機構；
４、公布全國副部長以上幹部的行為背景；
５、公布高級幹部的收入和福利待遇、取消特權。
以上意見又以多數被否決。

五月十七日政治局召開會議，以微弱多數同意趙下台，總書記職務由李鵬兼任。軍管迫在眉睫，一九七六年四五鎮壓的場面又要重演。

鑑於以上極為嚴重的事態發展，我們呼籲社會各界：
一、我們應儘量避免暴力對抗，絕對避免流血。
二、社會各界團結起來，擇期實現。
三、解放軍戰士是人民子弟兵，我們絕不能自相殘殺。
四、我們強烈要求立即召開人大常委會議。
五、立即召開中共全國代表大會，共和國和中央面臨着生死關頭。

公民們，同胞們，有愛心的同學們，中華民族已到了最危急的時刻，讓我們立即行動起來，以一切有力的合法的非暴力方式，進行決死鬥爭。

戒嚴令發布後，20日白天，天安門廣場上由絕食改為靜坐請願的學生仍有數萬人。當天，一份《全體靜坐抗議學生告全體公民書》被廣播和廣為散發，書中說：
全體公民們：
現在在天安門廣場上靜坐抗議的同學們只有一個目標：李鵬下台！李鵬下台！立即召開黨中央全會，人民代表大會，政協會議！改組現政府、現“中央”。。。
每一個有良心的中國人都已分清了是非，我們確信。。。我們的目標一致——為正義民主而戰！
我們決心堅持鬥爭到底。。。我們呼籲全體公民緊急行動起來，共同做到以下兩點：
１，夜間到廣場上來。。。和我們一起戰鬥！來吧！
２，在各主要路口、交通要道只要見軍警車向廣場方向駛來，就立即採取一切方式阻擋設法轉向，見任何警察士兵就進行勸說工作，講事實，擺道理。

記住！我們的方式是和平的非暴力！爭取人民武裝和我們站在一起，和真理正義站在一起！
現在中華民族到了存亡的危機關頭，這是最後的鬥爭！
勝利最終必將屬於人民！
行動起來吧，同胞們！

天安門廣場當天還廣播了高自聯、工自聯和絕食團聯合發表的《首都全體工人和學生的聯合聲明》，聲明部分內容為﹕
第一、立即召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臨時大會，罷免國務院總理李鵬，罷免國家主席楊尚昆。。。
第二、反對軍管，呼籲北京市民抵制軍隊進城。。。同時也呼籲絕食的同學迅速停止絕食。。。我們工人階級。。。將以天安門廣場為戰場，用我們的身體保護大學生及其他絕食者和靜坐者。我們將以我們的血再建一道巴黎公社牆。
第三、反對獨裁者愚弄軍隊，呼籲中國人民解放軍全體官兵調轉槍口。。。人民的軍隊是人民的子弟兵，人民子弟兵是保護人民的。
。。。
。。。

該聲明也在北京大街小巷廣為散發、傳播。（該聲明更多內容可見本系列上一篇）

“學運之聲”廣播站當天還廣播了包遵信、嚴家其、王軍濤等人的《我們知識界的宣言》：絕不背叛愛國學生所開拓的爭取民主的事業，絕不以任何藉口為自己的怯懦開脫，絕不再重複以往的屈辱，絕不出賣自己的良知，絕不向專制屈服，絕不向80年代中國的末代皇帝稱臣。（吳仁華《89天安門事件大事記》）

（註：“學運之聲”是北高聯（即高自聯）控制的廣播站，此時，廣場上還有封從德、柴玲、李祿控制的絕食團廣播站，2天后的22日，“工自聯”也在廣場設立了“工人廣播站”。）

北大英語系青年女教師朱荔貼出一份《退黨聲明》：“我鄭重宣布退出由鄧小平、李鵬所把持的中國共產黨。他們強姦了廣大共產黨員的意願，違背了我入黨時的信仰和願望，我決定退黨，和人民站在一起。”（吳仁華《89天安門事件大事記》）

中央美術學院召開黨委緊急擴大會議，發出致北京市委並即呈中央政治局、中央軍委的電報。稱，“會議決議：以愛護黨、愛護人民的赤誠之心，呼籲和懇請立即撤回從外地調到北京的軍隊，以避免可能發生的流血事件和事態不可設想的惡化。”（吳仁華《89天安門事件大事記》）

20日凌晨，進調北京的部隊，乘卡車、裝甲車和坦克，分別從豐臺、六里橋、沙子口、呼家樓、古城﹑清河等處向市區推進。北京百萬市民奇蹟般地出現在各進城路口，以路障（如公共汽車等）、人海和身軀阻擋戒嚴部隊開進城區。北京個體戶們自發組成了“飛虎隊”，他們駕駛幾十輛、上百輛摩托車，在天安門廣場、北京市區、郊區往來穿梭，為北京市民和學生傳遞戒嚴部隊行進動向等消息、情報，也有力地鼓舞着學生、市民的士氣。

面對市民的阻擋，戒嚴部隊未強行推進，大部止步於北京郊區。據李鵬《六四日記》記載，20日當天，“西面來的部隊被人群圍堵在八寶山，南面來的部隊被圍堵在南苑，東面來的部隊被圍堵在通縣，北面來的部隊被圍堵在北太平莊。戒嚴指揮部曾設想，西面的主力部隊經過地鐵運送到天安門，也因為走漏消息，復興門地鐵施工洞口被一群動亂分子占領，堵塞了地鐵的通道，部隊調不進來。惟一成功的是從河北沙河縣乘火車到達北京車站的2000餘人。這是根據北京軍區司令員周依冰同志的請求我下令鐵道部長李森茂執行運送沙河部隊的命令，他執行了。但部隊一下車，就被動亂分子包圍，困在北京車站動彈不得。”

北京城區周邊各地的阻攔行動都沒有出現暴力。軍民本應情同魚水，此時，他們互無敵對心理和敵對宣傳，所以，近距離接觸的他們儘管懷着相反的使命，但仍相處融洽。市民們一面阻止軍車、軍人前進，一面主動、熱情地進行講解和勸說，有人給軍人送報紙，還有市民給軍人送開水和食物。首批戒嚴部隊官兵沒有攜帶武器，面對人山人海，勇敢、堅定而又熱誠、友善的北京市民，他們不免有些迷惘、茫然。

參與北京戒嚴的部隊包括14個集團軍，總數超過20萬，戒嚴部隊以空運、火車專列、摩托化開進三種方式向北京開進。20日上午，軍部在湖北孝感市的空降兵第15軍開始空運進京，抵達北京的南苑機場，空運持續了三天。 空運進京的部隊還有濟南軍區第26集團軍步兵第138師。（吳仁華《89天安門事件大事記》）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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