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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一百個人的十年)
送交者: 上海讀者 2008年12月01日20:19:43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 崇拜的代價(上)》(一百個人的十年)作者:馮驥才 崇拜的代價   1967年女21歲   B市某大學畢業生   1967年男25歲   B市作家協會幹部 托李敏送給毛主席的生日禮物——在兩種崇拜之間痛苦的抉擇——一連十天參加他的批 斗會——結婚之夜抱頭痛哭——他是從五樓窗戶跳下去的——竟然是革命樣板戲救我一命—— 逃離魔掌——崇拜的毀滅和毀滅的崇拜   上部分:崇拜的痛苦一   我並不怎麼欽佩作家,作家們都自我感覺很深刻,但常常會寫出很膚淺的話。比如,有 位作家寫道:崇拜是一種最無私的感情。我料定他根本就沒崇拜過誰。   崇拜是把自己掏空了,交給人家。如果人家拿過去隨手一扔,或在人家手裡丟失了,你 呢?你就光剩下一個空殼,整個完了!人生是一次性的。你便永遠像個空紙盒那樣被遺落在 世上,無法挽回。   崇拜是人生頂冒險的事,要拿生命做抵押的。所以,我不大愛看書,寧肯相信自己的人 生經驗,不信作家們那些假深沉,哎,我這話有沒有冒犯你?什麼,我說得對?你是說真話嗎? 反正我顧不上你是真是假,我有話講給你。   二   我曾經最崇拜的人是:毛澤東。   不單是我,你去問問我們一代人二十歲時候他崇拜誰?擔保會板上釘釘子地告訴你—— 毛澤東!舉個小例子說明那種崇拜有多麼純:   毛澤東的女兒李敏和我大學同班。十二月二十六日是毛澤東生日。二十三日晚我們同宿 舍九個女同學商量,托李敏送件什麼禮物繪毛主席。有的說織條大圍巾吧,上邊繡“毛主席 萬歲”五個大字;有的說一起用彩色絲線繡束花吧,每人繡一朵,大家嘰嘰喳碴,興奮得眼 睛宣冒光,直議論到十二點多,還是找不到一樣禮物能把我們心中一腔火全捧出來。崇拜是 很難表達充分的。   李敏說:“我們照張像,再寫封信送給爸爸吧。”   大家一同拍手叫好。讓毛主席看見我們每一個人,他才會知道我們是怎麼回事呢!   第二天下課我們一個個溜出學校到照相館集合。為了不聲張,不把事鬧大,幸福的事也 是愈保密愈幸福。照相館不給照快相,但聽說我們這張相片是送給毛主席的,就像接到重大 政治任務一樣,第二天就洗出來。大家叫我起草給毛主席寫信。這是我一生中最難寫的一封 信,幾句話寫了整整一夜,滿地都是寫壞的紙團兒。直到把信交給李敏拿去後,我才把更美 好、更真切的話全想起來。   一周后李敏回來告訴我們,毛主席看見照片很高興,還指指我說,這姑娘年齡不大嘛! 據李敏說,當時郭沫若去拜壽,毛主席就把這照片壓在辦公桌玻璃板下邊。無比幸福的感覺 呵!真的天天和他老人家在一起了!他天天都會看到我的!我再看教室黑板上面懸掛的毛主席 像時,就覺得他那溫和慈祥的目光像陽光一樣照着我,多大的精神力量!你甭問就知道,我 大學時學習成績為什麼一直名列前茅。   三   這期間我還崇拜過另一個人是:他。   那是搞社會主義教育運動時,我們都是派到國棉三廠去搞廠史的學生。去寫資本家的發 家史和工人的血淚史,加強大腦里階級鬥爭這根弦吧!我和他不是一個學校,我在北師大二 年級學化學,他在北大,正經八百學中文的,又是畢業班。他個頭不高,穿着樸素整潔,繪 我的印象是穩當可靠,頭腦清楚,清瘦斯文,在我這個理工科學生眼裡頗有點文人學士的味 道。他是我們這廠史寫作組的組長,言語不多卻很能體貼人。晚上大家寫東西肚子剛有點 餓,他不聲不響把早準備好吃的東西擺在面前;周末才覺得有點閒,他笑眯眯掏出一疊電影 票一人一張。他像個天生的大哥哥。我那時摸樣很小,人又單純,為他把我當做小妹妹而快 活。可寫完廠史,他送我回校,把行李替我扛到宿告放下肩時,眼神有點特別,忽然說:   “我還能看見你嗎?”   我挺奇怪,傻乎乎說:“怎麼不能見呀,隨便來嘛。”   我傻吧!這就是當時的我。   可儘管我那時把從書本上看到的愛情,當做迷人卻陌生、遙遠、與自己無關的事,不知 為什麼,這個人竟然很自如地一步步走進我的心裡。   從他談話中,我知道他很窮。他家在蘇北南通,當年陳毅新四軍的老根據地,叔叔們都 是老地下黨,父親被日寇殺害,母親守寡把他和幾個兄弟姐妹拉扯大,他行老三。從上中學 到念大學都靠着國家助學金,一個月十九元六角……他的家史叫我欽敬不已。這家史不但使 他特別受重用,一直擔任北大留學生的指導員,還使他天經地義構成一個革命青年純正的抱 負和形象。這正是我所追求的。他把填寫的“畢業生志願書”給我看,都是激奮人心的誓言 呵!他要到原始森林,到荒僻的山村,到沒有人煙的邊疆和草原,去開拓,干一番事業,獻 出一生,真叫我感動呀。我心裡默默地說,你無論去哪兒我都一準跟着你。   真沒想到他被分配的地方竟沒離開我一步。當他告我要去的地方是“王府井”,我居然 不知道王府井:在大西南還是大西北。他笑了,說:“除去北京哪兒還有王府井?”原來他 的單位是王府井的中國作家協會。同學們都羨慕他,後來才知道像作家協會這樣重要的意識 形態部門,只能派他這樣政治可靠、業務優良的學生去。   為了不叫我倆的關係影響自己的學業,我給自己定了規矩,每半個月只見一次面,地點 都是在北海。每逢約會,幾乎整整一天都在聽他說話。他知道的東西那麼多,我感覺每次見 面自己的知識都在增長,幻想着今後的生活多麼充實。我的政治理想、他的形象,全都有聲 有色有血有肉地融在一起。我常為自己的幸運而痴醉。   四   我在六六年五月份考完研究生,成績相當不錯,心裡挺有把握。六月份文化大革命就鬧 起來,學生們都瘋了,喊着“砸爛研究生制度”把老輔仁學校美國教會的大銅盆端到當院, 將我們的研究生考卷扔進去燒。我爬在宿舍樓三樓窗台往下看,就像看土改時農民燒地契, 心想完了。這突如其來使我發懵。跟着愈鬧愈凶,開始把校黨委的人一個個揪出來斗。   作家協會那邊斗得更凶了。名作家們全成了黑線人物。一般幹部也都扯上些問題,只有 他政治上乾淨,革命群眾組織還選他當頭頭,但他也許由於家庭和經歷的原故,比較沉穩, 依舊那樣的斯文氣。他再三對我說:“要相信黨,靠攏組織,注意學習毛主席最新指示,看 准大方向,千萬別跟着起鬨。”不管學校里各種口號怎麼有誘惑力,自己思想怎麼混亂,只 要一見他,立時靜了,清晰了。我想,憑着我們的純正和對黨的忠誠,再大風浪也決不會翻 船。   大串聯時我跑回四川老家,把我和他的事告訴家裡,父母都挺高興。母親給他買了毛 衣、棉毛褲、襪子,還有家鄉特產四川桔子,整整裝滿一小箱子,我便上火車擠了三天三 夜,到北京回學校洗了洗,就提着小箱子滿心高興去找他。他要是見到我父母的這些禮物, 臉上會怎樣笑,我都會想到。   五   在作家協會宿舍樓前,我碰到他北大一個同學。平時見面他總是非常熱情,必開玩笑, 這次卻異乎尋常的冷淡,只說聲:“你來了!”就走了。一種出事的感覺就給我了。後來我 想,多虧先有這種感覺作為過渡,否則下一幕我絕對接受不了。我敲門。   他一開門,人變了一副樣子!那樣子——奇怪?可怕?悲慘?瘋狂?我描述不准,但強烈地 刺激我,至今難忘。他頭髮蓬亂,滿臉橫紋,見到我眼淚嘩地下來了!然後遞給我一張油印 的小字報。我只看到:“誰反對毛主席就打倒誰,打倒反革命分子×××!”這是他呀!別 的字怎麼也看不清了,頭髮昏,身子全軟了,皮箱“咣”地掉在地上。   隔了一會兒他講了情況:他大學時讀毛主席著作和詩詞,順手在書眉上加些感想式的評 注,大多是從文學上考慮的,有的注“好,好極了”,有的注“平平”,有的注“不佳”或 “錯了”。寫時沒多想,過後便忘了。他同宿告一位同事翻他的毛主席著作找語錄時發現了, 在作家協會公布出來。 這在當時是件了不得的事,頓時全沸騰起來……   我聽罷,腦子完全亂了。我只想說:“你怎麼幹出這種事來!”我直瞪着他,恨他!連這 句話也沒說,忽然提起箱子很堅決地走出他的宿舍——我走!   他跟出來送我,用自行車幫我馱着箱子,從東城走到西城,一路無話。連接我倆的那座 無比堅固可靠的橋,一下子從中間斷開,兩岸中間是洶湧的激流。我在岸這邊背過身擊,他 呢?   他送我到學校門口,對我說:“我這事犯在毛主席身上,估計沒什麼希望了。我雖然喜歡 你,但我沒資格再愛你。咱們算了吧,也不再聯繫了。你將來不管分配到哪兒去,把地址留給 我南通的大哥,行嗎……”   他在我面前從來沒這樣狼狽過,老實說,這幾句話我也沒聽進去,自己回到宿舍,箱子 一撇,一連三天沒下床,腦子裡全在劇烈地打架。恨他呀!他怎麼在毛主席著作里寫這些混 帳話!這和他平時對我講的——黨如何培養他呀,對毛主席感情如何真摯呀,要一輩子忠貞 不渝干好革命文藝工作呀——完全不符合呀。我想,我是不是叫他騙了?迷住了?他是否真的 打着紅旗反紅旗?我把他兩年來對我講的話翻騰一遍,仔細回憶,琢磨其中是否有對我潛移 默化搞反革命的內容,但怎麼也想不出來。我真是痛苦極了,難道被他騙得這樣的實在和徹 底?不,我要去他單位親自參加他的批判會,聽聽別人對他怎麼看,弄清他的真面目!   第四天我起床去作家協會。   六   當時在我面前擺着兩種崇拜: 一是對毛主席的,一是對他的。   對毛主席是對理想偶像、至高無上的崇拜;對他是對一個活生生人、情意相融的崇拜。 但是,對他的崇拜是基於對毛主席的崇拜上,是包括在對毛主席無邊無際的崇拜之中。這大 關係我心裡非常清楚。   具體說,對毛主席的崇拜是無條件的,對他的祟拜是有條件的。如果他真的反對毛主 席,我只有毅然決然和他分開。這就是那天我提起箱子決斷定出他宿舍的原因。可是硬從心 里扯出一個血肉相連的人哪有那麼容易?可我又怎麼解釋他做的這件不可饒恕的事呢?   七   作家協會的五層大樓顯得高不可攀,外牆上懸掛着要打倒他的巨幅標語。我馬上置身一 種氣勢逼人的異樣的氣氛里。我登上五樓會議室參加他的批鬥會。一連十天,我天天都去。 作家協會的一些人認識我,他們都不理我,卻佩服我尋求真理時表現出的執着與虔誠。我靜 靜地坐在會場後排一角,認真聽着每一個批判者的發言,還把樓道中所有關於他的大字報全 都仔細看過。我發現除去他告訴我的這件事,再沒有別的內容。批判者是有道理的,但那些 上綱上線、氣勢洶洶的言辭卻不令我信服。在那場合中,我感覺只有我是最神聖的。  批鬥後他被掛起來,天天在作協打掃衛生。我沒去找過他。因為我還不能判斷他,儘管 這件事發生在他大學時代,而且只此一樁,但我仍舊拿不準他的本質。深深的苦惱、困惑, 以及激烈的情感衝突和思想鬥爭,使我一時一刻無法安靜下來。這問題誰也無法幫我解決, 誰也不會為我解決,於是我決定去他老家南通一次,看看他的根兒,是不是也和他對我說的 一樣。   八   正巧“一月風暴”發生了,學生們都湧向上海串聯。我隨同學們到上海,藉故在上海的 姑媽有病留下來,同學們一走,我便買船票去南通。按照他曾經給我的地址,先找到他老家 所在的公社。我拿出大串聯用的“北師大井崗山紅衛兵”的介紹信,說我要了解一個人。沒 想到他家在當地那麼有名。我一提他家,公社幹部馬上說他家是個革命家庭,父親因主張抗 日被日寇殺害,兩個叔叔都是新四軍時期資深的地下黨員等等。所講的和他告訴我的好比一 塊版印刷的那樣完全相同,我的心便發生了變化。   他大哥就在公社小學教書,我去找他,一望而知是個純樸老實的人,人比他還瘦,臉 形、眼神和有些動作很相像。我不知該說我是誰,大嫂卻馬上認出我,因為大哥家有我的照 片,對我分外親熱。鄉間人的感情實實在在,沒法兒擋,只有熱乎乎被感動地接受。轉天一 早,大哥帶我去見他母親。去往他出生長大的那塊故土。從公社到他老家還有四十多里地, 他大哥騎車馱着我,在水田中間的羊腸小道橫橫豎豎地穿行,大哥的車術真是高極了,穿呀 穿呀終於看到他家。   他母親大概提前聽到信兒了,遠遠站在幾間茅草房前等我。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一幕。 他母親頭上梳一個小抓髻,穿着一件陰丹士林藍布褂子,肥褲子下露着腳脖子,一雙小腳, 瘦高瘦高,直立着,臉頰的皺紋一條條像雕刻上去的。我應該叫她什麼呢?未及細想,情不 自禁叫她一聲:“媽媽!”   老太太兩隻瘦長的手伸上來,直抖呀,把我從頭一直摸到腳。心疼我呵!她五個孩子中 只有他一個出息了,還到北京那麼個大城市上大學,工作……但她哪裡知道兒子成了反革命? 我當然不敢講,只說他忙,托我回來看看。   老太太把他兄弟姐妹都從別的地方叫來,殺一隻雞。村裡有點消息就像陣風霎時吹遍, 男女老少,抱孩子,拄拐杖全來看我這個“沒過門的媳婦自己找上門來”。這裡方圓百里, 大概還沒有過北京來的女大學生呢。大家因着我看呀,笑呀,問話呀,這時我已經覺得自已 是他家的人了。當晚,他母親幾乎摟了我一夜,喋喋不休講了他小時候所有的事,在母親嘴 里,孩子任何一個細節都裹着濃厚的情感……不知不覺,他這樣的“反革命”我不信了。轉 天告別時,他母親送給我一小袋子花生。我提着這袋子回上海,沒停,馬上返回北京,去找 他。當我把這一小土布袋花生放在他面前,他多麼聰明,什麼都猜着了。他哭了,覺得對不 起把他拉扯成人的苦命的老母親。他從來沒有這樣讓人可憐。   這樣,我不但決定和他恢復關係,而且堅定地往前邁一大步,我們結婚了。   這是六七年十二月一日。   我的新婚之夜不叫新婚之夜,整整一夜我倆抱頭痛哭……。   九   婚後,學校把我分配到燕北。但山西武鬥不能去報到,閒在家中。他的問題看來得等 “運動後期解決”了。文革像迷了路,愈來愈沒有盡頭,那一陣子挺茫然。一天,我去科學 院學部看大字報,正是楊成武“大樹特樹毛主席的絕對權威”口號出來,到處都是這內容的 大標語。那天不知為什麼總感覺特別緊張,好像要出事。回到家等到天黑也不見他回來,忽 然門“哐當”打開,作協造反團的兩個人押他進來,其中一個對我說:“我們還要查查他的 書。”這就抄家,把書架上的毛主席著作全抱走,又對我說:“這段時間他不回來了,明天 早上開他的批鬥會。”說完就把他帶走。我坐在床上傻了,追也沒追,一種大難臨頭的味道 這次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還真的覺得他這一走,完了。小屋變得又大又空,我坐了一夜, 挨到天亮去作家協會。   我登上五樓,坐在會議室參加他的批鬥會。由於楊成武的講話很極端,批鬥的氣氛就不 同以往,我也不像以前那樣一心為了確認他是不是“反革命”。我是來陪他的。我是想叫他 看見我便感到不孤單,我在和他一起承受……在批鬥會上,轟轟烈烈的叫喊聲一點兒也聽不 進耳朵,心裡亂成一團。批鬥結束後,我被作協造反團叫到另一間屋談話,他們還把我同班 同學們叫來,要給我做工作。我下定決心一句話不說。   就在這時,忽聽外邊走廊人聲嘈雜,腳步很亂,好像突然發生什麼事。我腦子下意識響 起一個聲音:“壞了!跳樓!”不由自主猛地從沙發跳起來要奪門而出。馬上幾個人堵在門 口不叫我出去。誰也沒告我什麼事,我像斷然什麼都知道了,木頭一樣戳着不動。大約二十 分鐘後,會議室那邊批鬥會又開始,卻變成一種聲討會了。陣陣加劇的呼口號聲竟然變得忽 高忽低,忽遠忽近,一會兒如雷炸腦,一會兒隱隱約約很遙遠,這時我已經沒感覺了,麻木 了,腦子完全停頓,不會哭,不會笑,什麼也不會。   只見進來一幫人圍着我說話,誰也不直說,作協那些人多鬼,誰都怕把我刺激瘋了擔責 任,繞着彎子做開導工作。我毫無反應,只見許多雙眼直對着我,許多嘴巴在動。恐怕這是 人將死時的一種感覺吧。   當天他們不叫我回家,把我弄到一位老作家的愛人家裡。這女人和老作家劃清界線,家 里只有她和一個女兒,作家協會還加派一個女幹部陪我,大概怕我出事。其實我不會出事, 因為我像傻子一樣已經什麼都不懂了。不會思維,不知道時間,連他死沒死的概念也沒有, 恍惚只覺得自己是個動一動都很困難的肉體。   後來才知道他是從五樓窗戶跳下去的,摔得血肉模糊,許多骨頭都斷了,很慘。他出身 好,政治上一直受優待,受不了這種歧視和委屈,尤其是自尊心承受不了,只有走自殺這條 路了。作協打電報叫他哥哥來處理後事,他哥哥卻不想見他屍體,怕受不了。喪事處理完, 已經半個月過去,他哥哥來看我。   那天的感覺異常奇特。我正渾渾沌沌之中,一見大哥,好像突然受到一種刺激,半個月 的恍惚一掃而光,一切細節都清清楚楚地一齊湧來,我異常的清醒,非凡的明白,死而復 生,感覺很振奮那樣,卻一下子撲上去抱着大哥大哭。我明明白白他確實沒有了。  大哥好像瘦多了,皮包骨頭,眼睛顯得大大的,眼淚嘩嘩流,眼神和他一樣。忽然我感 覺他留給我的種種眼神唰唰地往大哥的眼睛上重疊,這一瞬間,我沒瘋了就算福氣;當然, 我要是真瘋了就不見得再經受以後那些罪了……。   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把家拆了,家俱物品、鍋盆碗筷,所有東西全廉價賣掉。他是反革 命畏罪自殺,沒有喪葬費,大哥靠工分吃飯,也沒有返回去的路費。我分給大哥一半錢,揮 淚而別。我當時急渴渴只想擺脫,擺脫北京,擺脫他死的地方,擺脫這一切,擺脫得愈乾淨 利索愈快愈好。這就背起行李捲兒,孑然一身,去往一無所知的燕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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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瘋狂的年代  /無內容 - 亦是 12/02/08 (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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