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的回憶

小妹

  炳哥，昨天我從成都回到家，一進門先哭了一場。想起唯一在世的大姨已行動不便，過去機靈英俊的丁哥已滿臉滄桑。我夜不能寐，隨筆寫出以下這段記憶中的往事。

  聽說大姨病了，我帶着母親生前的心願趕到成都看望大姨。幾天的相處，我們談的話題總是離不開回憶我們兒時表子表妹在成都和外婆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有時大姨談興方濃，深夜還鑽到我的被窩裡，和我擺起了龍門陣……。

  我有一個勤勞賢惠的外婆。她早年守寡，又當爹又當娘地帶大了四個女兒，當女兒們都成家立業，有了孩子的時候，外婆又擔起了照看外孫的重任。那些年有時候外婆同時呵護，照應着八到九個外孫和外孫女。勞累程度，可想而知。只要有外孫或外孫女需要外婆帶，外婆再累, 再辛苦也從不拒絕，我們的外婆就是這樣勤勞、本分、無私只懂得奉獻的人！

    那一年三姨回成都途經西安，受我媽之託，就把我帶到成都交由外婆照看，當時我只有4歲。在外婆家至少有7個兄弟姐妹。其中我印像最深的是三姨的大女兒，我們稱她小華姐。因為她不僅長的漂亮，還品學兼優。在學校是大隊長，花花得了很多。家人和鄰居都喜歡小華姐。不幸的是她從小就患有風濕性心臟病，很嚴重。那時候醫療水平低，我聽大人說小華姐有生命危險。所以我們眾多子妹們都知道照顧她。外婆只要說這是給小華姐做得好吃的，大家都不會伸快子，都知道要留給小華姐吃。

    在這裡必須提到一個人，就是我們家的功臣，我們的大姨爹。他非常喜歡我們這群娃娃，就如同他親生的。經常給我們講故事，帶我們上公園玩，照相，買好吃的給我們。我離開成都後，十分想念大姨爹，總盼着什麼時間還能見到他！

   小華姐的心臟病經常犯，因為犯病時不敢顛簸，所以每次犯病就由大姨爹背着往醫院送。小蓉姐小時候得肝炎住院，也是大姨爹陪着上醫院，拿着裝有小便的玻璃瓶，去給小蓉姐化驗檢查。外婆照顧完家裡的娃娃，每天都要抽空到醫院探望小蓉姐。那時小晶也在成都，年齡更小，也是體弱多病，特別是經常拉肚子,還吐過血。常常大姨爹不是背着小華姐，就是背着小晶到醫院看病，忙碌在我們這群娃娃中。這次大姨特別說到大姨爹的很多事，大姨知道姨爹為這個家出了很大的力。

    大姨爹喜歡我小的時候胖呼呼的樣子。聽大人們說我那時胖的兩個臉就像帶着個面具。大姨爹有時候帶我住在大姨家。大姨爹常常把我放進衣櫃裡，讓丁哥和炳哥來找我。他們兩個有時趁大人不注意，就欺負我。到晚上大姨問我想不想吃兔腦殼，雞爪爪，我就說想吃的很；大姨又問我，哪個地方想吃呢？我就指着嘴巴說這裡想吃，大姨又問我，流口水了沒有？我趕快把口水弄到嘴唇上讓大姨看，這時大姨爹就趕快出去買回來給我吃。

    在外婆照看的孩子們中我是身體最好的，所以對我是放養，該吃飯了就回來，吃完飯了又跑出去玩。我們住的是大雜院，過去應該是資本家的房子，進出是一個很大的兩扇木頭門，門底下有一個大約50公分高的門檻。進大門後，有一段是沒人家的走廊。因我年齡小每次進出大門口就害怕，就開趟地跑，不知摔了多少跤，膝蓋留下了好幾個疤。還有那個院子的廁所，一個大糞池上面搭着幾條木板隔成蹲坑，蹲在上面木板還有點晃動，低頭看下去就是一個大糞池，掉下去就完了！特別是人多時我就無法大便，所以我只好憋着幾天都不去廁所。這樣大便就很乾燥，引起了較嚴重的便秘。又是大姨爹幾次送我上醫院看病灌腸。我媽說我怎麼會得這個病。其實那時候孩子多，大人顧不過來，根本沒有發現我大便乾燥的真正原因，總認為我是得了一種什麼病。而我也從來也不說，因為不知道該給誰說。

    我小時候比較好動，到處跑到處跳。一次外婆將燒燙了的一鍋洗碗水放在地上，我和院裡小孩子們瘋，不小心一屁股就坐到鍋里去了。外婆趕緊把我抓起來，皮膚還是燙紅了。外婆讓我爬在床上用菜油給我擦皮膚，炳哥他們在旁邊笑，說今天外婆給我們做的飯是油炸屁股。

    小中是我們的大哥，幫外婆擔水煮飯主要是他，當時小中哥也只有12歲。很忠厚老實，但我印象中他總流青鼻子。有一次不知道什麼原因他和外婆頂嘴，把外婆弄生氣了，就給了小中哥一個嘴巴子。小中哥突然吐出一顆牙出來，把外婆和我們都嚇了一跳。原來小中哥正處在換牙期間，那顆牙馬上就要掉了，嘴巴子一打，牙就趁機掉下來了。我們大家都哭笑不得。

    印象很深的是那年8月份，六姨回到了成都。我沒法想象當時家裡那麼多人一兩間房子是怎麼住的。成都的夏天很悶熱，有一天小華姐很煩操，聽大姨說：小華姐那天這樣將就不行，那樣順應也不行。其實是小華姐心臟病的反應，她不舒服。晚上，在房子的中間支了一個竹子做的涼椅，小華姐就睡在上面，我睡在旁邊的一個小床上。深夜我被滴滴咕咕地說話聲吵醒，我爬起來一看，原來是外婆發現小華姐在涼椅上滿臉汗珠，手腳吊在涼椅的外面。外婆趕緊用手去摸小華姐，結果小華姐已經沒有心跳了，她就這樣悄悄地離開了我們……。

    緊接接着就是家人們的一陣哭涕聲。小華姐還不滿15歲。當時成都正處於文化大革命時期，兩派武鬥非常激烈槍聲不斷。大家晚上都不敢出門。小中哥也是個孩子，就找了個鄰居的大娃娃陪着一起趕往東大街通知大姨和大姨爹。大姨和大姨爹趕到後非常傷心，為突然失去這樣的一個好侄女而感到惋惜……。

    天亮了，大姨爹趕緊到街上買回了唯一的一個兒童棺材，給小華姐墊了個枕頭，長短剛剛合適。小華姐入棺後，要去安葬，雖然當時成都街頭武鬥混亂不堪，沒有人敢上街。大姨爹還是用人力車拉着棺材，步行了20多里路去成都竹王山公墓將小華姐安葬了。下葬前釘棺蓋時，有個人認出了小華姐，說：唉，這個女娃娃我認的，她和我的娃娃是病友，她在學校表現的好，胸前帶了好多花花哦！真是可惜了……。

    小華姐死時，正值三姨爹在文革作為走資派受到衝擊，關在牛棚里。三姨和三姨爹都不能回成都見小華姐最後一面，這也是文革給三姨和三姨爹造成的一個痛苦記憶和遺憾！

    時間一晃，幾十年過去了，外婆勤勞和慈祥的身影，大姨爹講故事時的神態等等，我都還記憶猶新。尤其是我牢牢地記住了外婆給我們說的話: "求人不如求自己"。所以我們長大後不管在國內還是國外，生活中遇到什麼困難，多麼辛苦，都依靠自己，書寫着自己的故事和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