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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背上的青春(24):迷眼驚魂
送交者: 芨芨草 2019年11月13日19:43:25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馬背上的青春24):迷眼驚魂

賀長文

 

我們走場來的時候,羊在齊膝的雪地里跋涉,不停地刨開積雪啃食殘草。雖是順風東去,我們走得也不夠快。此次回家,我興奮,羊也高興。身披過冬的毛衣,羊逆風而行更覺涼爽。它們追着地上的青草吃,幾乎不抬頭。所以不用我驅趕羊群就跑得很快。來的時候漫地皆白,趕上好天,雪地反射的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這很可能導致雪盲症,需要帶着很深的墨鏡。回程中跟在羊群後面一陣清風也會導致塵土撲面。所以不僅陽光燦爛需要帶墨鏡,而且為防止飛塵眯眼也要帶眼鏡。有時甚至還得屏住呼吸。同樣是開闊的草原,冬天風小的時候趕羊,聽着駱駝肥大的腳掌踏在積雪上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響或算是一種享受。若能用音符來記錄下當時駱駝美妙的腳步音和自己的心情,記錄下駱駝寬厚的肉腳掌時緩時急的不同步態,記錄下山羊的小細蹄永遠的匆忙,該多好啊!想想《野蜂飛舞》有多麼惟妙惟肖。可惜我沒有這方面的天賦,永遠寫不出《踏雪牧羊》。

回程中天藍草青卻難有好心情去欣賞。因為除卻風塵撲面,頭頂上還壓着烏雲般的蒼蠅團隊。它們在耳邊永不停歇地嗡嗡叫,令人心煩。回生產隊就是回,雖然這時還叫不出更多牧民的名字,與其他北京知青也形同路人,但覺得西歸就是葉落歸根,就是不再漂泊。有了這種期盼,跟在羊群後面,迎着撲面而來裹着膻味的塵土,也可以忍受。雜七雜八的念想反而一掃而光,歸心似箭嘛。

無垠的草原,藍天、白雲與青草,充滿溫馨。天氣轉暖,氣溫上升,羊身上的絨毛隆起,有的像開了花,有的成片脫落在地上拖。我跟在羊群後面,身披棉襖,風塵僕僕,怎麼看都那麼和諧。

草原上的牧民喜歡戴墨鏡,我也是出門必戴(剛去時很多知青沒有墨鏡),無論冬夏墨鏡都可以保護眼睛免受強光刺激。那個時代在北京墨鏡是不能戴的,因為墨鏡不知什麼時候成了特務與流氓的專用裝飾品。草原上的墨鏡不是裝飾品,是保護眼睛的必備防護用具。放牧的時候我常常摘掉近視鏡,換上一副墨鏡。我這副墨鏡鏡片上鍍了層金屬膜,對面看過來像面鏡子,遮光性能好。我一直以為這樣的墨鏡能更好地保護眼睛。我隊還沒有其他人戴這種墨鏡。蘇米亞曾跟我開玩笑,說我在鏡片後面偷偷地看姑娘。可惜這麼長的時間裡我只有機會看羊,連一次看到姑娘的機會都沒有。我覺得這副眼鏡的樣子挺酷,得意之時甚至會摘下墨鏡照照自己的模樣。

回程路上陽光充足,但春日的陽光遠沒有雪地上的反光那麼刺眼。可能是戴的墨鏡顏色過深,視野太暗,明暗反差大反而使眼睛容易疲勞。一天午後我覺得頭有些暈,我摘下眼鏡想體會一下不戴眼鏡的感覺。可摘下眼鏡陽光又顯得太強,我眯着眼不敢一下子把眼睛睜大。我掏出手絹擦擦鏡片上的土,順便也讓眼睛放鬆一下。抬眼看鏡片的功夫一陣清風吹過,好像有粒沙子輕輕敲了一下我的右眼皮。糟了,沙子迷眼了,我趕緊又戴上眼鏡。可是已經晚了,眼睛裡已經進了東西。

眼睛裡開始感到刺癢,到底還是進了沙子,我想。騎在馬上晃晃悠悠的,我左手握住馬韁繩,右手食指小心翼翼地插到眼鏡片與眼睛之間揉眼,生怕眼鏡掉下來。馬身晃動,手指時輕時重地揉着。眼睛都揉得疼了也沒將沙子弄出來。沒辦法,餘下的路上我只能眯着一隻眼,繼續趕羊。獨眼放羊的滋味兒並不好受。這個下午我僅是跟在羊群後面,簡直顧不上它們了。每隔一會兒便要停下來摘下眼鏡痛痛快快地揉揉眼。行進中天漸漸陰沉下來,等羊群追上牛車到了宿營地天上已經布滿烏雲。眼看大雨將至,江布拉他們忙着給牛車上的鋪蓋卷蓋上帆布。我迫不及待地請道日瑪過來吹吹我眼睛裡的沙,希望能將沙粒吹出來。她翻開我的眼皮,告訴我眼裡是蛆,吹不出來。壞事了,身邊沒有藥,我心不免一沉。

來草原不久就聽說過,草原上有一種蠅子,個頭大,肚皮白,專門往人和動物的眼裡下蛆。所以面向陽光時一定要戴墨鏡。其實這種蒼蠅不是只往人的眼裡下蛆,而是專門找濕潤的地方下蛆。人的眼睛只是這種下蛆蠅選擇的地方之一。它們下蛆的時候並不下落停飛,而是在飛過的瞬間將蛆噴射出來,所以我的眼睛有被沙粒擊中的感覺。我看到過蛆蟲在別人的眼球上蠕動。當時找到了隨身帶的眼藥膏糊在眼睛裡消毒,蛆也好從眼裡弄出來。可惜眼藥膏不是我的隨身常備品。身邊沒帶着眼藥,心裡開始發慌,我擔心眼睛會不會瞎呀。

道日瑪倒不慌,不緊不慢地掏出煙袋桿,我以為她這會兒要吸口煙。沒想到她接着拿出小刀從煙袋鍋裡面挖起一小塊黑糊糊的煙袋油兒遞給我,讓我將它抹進眼睛裡。煙袋油是煙的精華,我那時還不抽煙,只感覺煙袋油的味兒嗆人。但眼睛裡有東西在蠕動,又癢又難受,心慌意亂,猶豫了一下,一狠心還是將煙油兒抹進了眼裡。我不知道煙袋油的化學成分,反正我的眼睛從來沒有受過這麼強烈的刺激。一陣巨疼,淚水止不住往外涌,比痛哭還痛快。那疼勁真不好忍。禍不單行,不大一會兒天水如注。我鑽到牛車下仰面躺下避雨。由於牛車低矮,我躺在車身下翻不過身,疼得我連打個滾兒都不行。牛車下,淚水與雨水早已匯成一片……臉上淚如泉湧,身下水流成徑,無助的我咬着牙,忍耐,堅持……我相信自己不是在哭。

草原上的雨來得快,走得也快,雲過雨收。烏雲散去,大雨漸弱,一會兒便止住了。身下雖有雨衣墊着,衣褲也部分濕透。經過這場大雨的沖刷,腳下已是爛泥一片。這一晚,我躺在濕漉漉的氈墊上,輾轉無眠。遙望閃爍的星星,我想起久無音訊的父母,淚水從眼角無聲地淌出。這一夜我基本沒睡。第二天清晨,太陽出來了,我重振精神,又跟着羊群繼續踏上返鄉之路。

原來淚水可以沖走眼裡的蛆,也能起到消毒作用。眼睛以後再沒有過不舒服的感覺。土法還真解決了大問題。牧區的生存條件就是如此。至今我也不知道用煙袋油殺菌是否也是蒙醫的一絕,但這招確實靈驗。

其實很多北京知青的眼睛都遭到過這種蒼蠅的襲擊,這是我過後才知道的。最早的一次是在剛來生產隊的路上,馬明的眼裡被蒼蠅下了蛆。當時知青們根本想不到有這種事,她自己也以為是眼裡進了沙子。其他知青幫她看了幾次竟然都沒發現異常,直到第二天被一位漢族社員發現她的眼睛不正常才講明白了怎麼回事。幸好當時知青們剛到生產隊,身邊備有眼藥水及時做了處理。周鍾林在草原期間眼裡曾三次被這種蒼蠅下蛆。這種蒼蠅真可謂是防不勝防。我有幸只遇到這一次,但我是用抹煙油的方法處理的,痛苦的過程什麼時候想起來都歷歷在目。

最近,我讀到了一位也曾經在牧區插隊、做了赤腳醫生的牧牛人的博客,他說,我扒開他的上下眼瞼,在眼角的褶皺里,發現了二三十個蛆蟲!大約一毫米多長,灰色的身上長着細細的絨毛,擠在一起不停地蠕動。我用清水蘸濕了的棉簽去那些蛆蟲。因為身上有毛很容易被棉簽住。就這樣,眼睛裡的蛆蟲全部被乾淨了。我也由此獲得了經驗。後來,一個女同學的眼睛也遭到了這種蒼蠅的襲擊。這次,我胸有成竹,很利索地為她解除了痛苦。

原來應該這樣治療。可我當時並不知曉這種方法,也沒有清水、棉簽。牧民雖也不懂,但他們的土辦法確實管用,只是受傷者比較痛苦。

回家路上,羊邊走邊吃,專挑那些愛吃的草。羊挑食的結果與人不同,人挑食營養難均衡,長不胖,羊挑食上膘反而快。牧羊草簡直就是催肥劑,羊群迅速增肥。羊肥了愛出汗,汗把羊絨拱了起來,羊也要徹底脫毛了。很快將聽到羊毛剪子歡快的咔嚓聲,夏收的季節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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