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最近聽來的故事，實錄如下。

    小區給封了，出門受到嚴格限制，必須有通行證。

    昨天我去買菜，出小區時，發現大門旁邊站着一個平時給人縫褲角的女子，小店給關了，她卻搖身一變帶上紅袖筒，當上了門崗員。

    十多年了，我與她每日進出見面挺熟的了，也經常找她剪點兒褲邊或改改衣領。平時，我們見面，她都是挺和藹的，甚至還有點謙恭。

    可今兒一下子卻變了！我出門時，她板着一張臉向我要通行證，我理解，這是公事公辦嘛，就積極配合拿給她。可我到附近市場買完菜，頂多半小時就返回到門口，她又挺兇巴巴的要看我的通行證。因為兩手都拎着裝滿東西的袋子，我就表示說彼此很熟，我又剛剛出去返回，兩手不空，通行證就不必再掏出來了吧。沒想到她根本不理會，反而更加氣壯的表示要嚴格執法。

    這下真要把我惹急了。正要發作之時，又忽然覺得這女人挺可憐的。可能她這一輩子，只是到了難得的今天，才有了吃公家飯，作公家事，有權力在大家面前正顏厲色嘚瑟一番的機會。唉，就不給她計較吧。我費勁兒地掏出證票給她看了，這才邁步跨進小區剛為隔離築成的門……

    故事的講述者後來又說，回家後與朋友電話聊天，發現這種情況並非她一人獨遇，不禁感嘆最底層要是一旦有了點兒權，那鬧騰起來也是真不得了。

    平心而論，看門那女子做的也無可厚非。甚至我們也許該檢討一下自己，是不是存在偏見。她但給人的感受很不舒服也是真的，讓你沒法認為她僅僅是嚴格執法，而不是心態變了。

    這種心態變化，就是人性中可笑而又危險的一面，角色意識。

    戲劇排練的時候演員找不到感覺，把妝化上，服裝穿上，就很容易進入角色。其實都不用這麼複雜，多年來我早就發現，一個人，那怕是平時很怯懦的人，只要給他戴上個紅袖箍，他的感覺立馬就不一樣。

    這次疫情造成的特殊情境，讓很多人戴上了紅袖箍。有些人變化的就不是心態，而是行為了。

    以下是最近看到的幾個視頻畫面：幾個帶紅袖箍的人，手持棍棒，對一個人拳打腳踢；一個人被綁在柱子上，忍受着大聲呵斥；一個穿迷彩服的男人，把一個女人幾拳打坐在地上；一家三口人在家中打麻將，幾個人強行闖入，把桌椅砸碎，還把人拖到屋外扇耳光；小販的一車蔬菜水果，被一件件摔在大街散一地……

    疫情爆發期間，對隨意外出，或外出不戴口罩者進行一定約束是必要的。採取一些強制措施，也可以理解。但顯然這些暴力行為，遠遠超出了強制的必要。這不是嚴格要求，或行為過當所能解釋的，而是人性中的惡在特殊情境下的爆發。

    人們平時有一種錯覺，認為社會底層的人大都謙和善良。這一方面源於底層民眾受條件限制，釋放惡的能力較小，釋放惡的環境較少，另一方面源於過去因政治需要，長期進行的勞動人民最具美德的觀念教育。

    其實，人性都有兩面，只有個體的差異，而沒有階層的不同。

    在特殊情境下，發個紅袖箍，被臨時賦予了一定強制他人的權力，看看大門巡巡街道就能抖起來，要是什麼群眾性的運動來了，失去約束，對社會有多大的破壞力可想而知。義和團，紅衛兵，一撥又一撥，歷史上一點都不新鮮。

    百年以來，無論中國社會外表發生怎樣眼花繚亂的變化，人其實並沒有多大改變。

    除了公權力，普通民眾心中平時看不見的惡，也是需要一直警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