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彥是個傻子,他從來不幹活,既不給生產隊幹活,也不去自留地幹活。他賴以生計的是死豬爛羊,村里人把病死了或中毒死了的動物掩埋或扔到倒塌的地窖里,書彥知道後就會千方百計挖出來拿回家收拾來吃,豬毛羊皮等還會交到供銷社換點零花錢。所以,書彥和他的家聽起來都讓人恐怖,那些半腐爛的動物屍體不知道有多少病菌和毒素,侵入他的身體,瀰漫在他家裡,而他竟安然無恙。只是全身骯髒,眼楮通紅,小孩子老遠看見就會嚇哭鑽到媽媽的懷裡,大點兒男娃則會沖他叫喊,“書彥,書彥”,並老遠地朝着他扔土塊。
書彥並非孤寡一人,他有家有產。他有妻子,還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大兒子和書彥一樣,是個傻子,而二兒子和女兒都是正常人。書彥的妻子,我叫嬸子的,也是一個正常人。按輩分,我該稱書彥叔叔,大人也會這樣一本正經地教孩子,但由於他的痴傻和不成體統,書彥大多數時候失去了應有的長輩尊重,被人人直呼其名。
書彥家的土院牆倒塌了多半,倒塌的地方就用玉米稈擋着,能從歪斜的玉米稈上面看見院裡。正面坐北朝南是三孔大磚窯,東面有四間廂房,西面有一間廚房。這廚房以及院子就是書彥屠宰收拾死豬死羊的地方,院子很大,只是到處都很骯髒,窯洞和廂房都被煙熏得面目全非,不知道原貌和年月。
說書彥在他父親那一輩是個家產頗豐的財主,不知怎厶就生了書彥這唯一的傻瓜兒子。老父親花了大價錢給他成了婚。在年事已高的時候,老父親明白兒子以後守不住家產,就將家裡的房產變賣了,修建了三孔大磚窯。也將地產賣了,打點了村里鄰里,讓大家善待他的傻瓜兒子,然後才撒手歸西。
後來解放了,書彥家被評為貧農。他不幹活,但好賴有地方住。磚窯是真正的不動產,拆起來很困難,既不能輕易變賣,也沒有人貪戀,就這樣書彥一家人在近乎兩代人的時間裡傻瘋痴呆地活着。直到書彥的二兒子和女兒長大了,村里鄰里們動員牽線,成全他倆和另一家的女兒兒子換了親。書彥家的香火得以延續。
多年後我回鄉探親,路過書彥家,新誅的磚院牆拐角處一位少年禮貌地叫我叔叔,鄰里介紹他是書彥的孫子,我 緊從行李箱裡掏出巧克力,送給這位乾淨伶俐的後生。
回到家裡細打聽,才知道這位後生徹底改換了書彥家的門面。他俊秀有禮,在學校成績優異,在村里人見人喜。靜來深思,“書彥”這名字的意思不就是“書生才俊”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