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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背上的青春(13):首次迷路
送交者: 芨芨草 2019年10月24日20:38:13 于 [五 味 斋] 发送悄悄话

马背上的青春13):首次迷路

贺长文

 

在达布嘎家住了不到一周,我得到了一次骑马远行的机会。草原上地势起伏,缺少参照物。去草原之前,我只担心草原太冷,想着多带衣物,没想到还会迷失方向,所以没带指南针。这次远行我迷了路。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我想近距离地接触黄羊。

刚到草原知青们的学生味儿还挺足,总想组织起来学习点儿什么,根本没考虑我们现在是在交通不便的草原。下浩特之前开过一次会,下浩特才一周又要开会,真不知道有什么问题要解决。大部分知青都住在大队部附近,只有我们五人离队部远。我们的马鞍还没有发下来,也没有分配固定的坐骑,所以我们五个人只得一起乘牛车赴会。达布嘎为我们赶来牛,套好牛车,让我们沿着一条向东北方向延伸的车道去队部。

乘牛车远行是我从没有过的经历,有新鲜感。但牛拉起车来一步一晃出奇的慢,甚至不如步行快。我性子急,牛车走出没多远,回头看见达布嘎与他身边的马。我灵机一动跳下牛车走回到老人面前向他表达了骑马去队部的愿望。当时也是一时冲动,只图自己痛快,没有想到牧民家没有多余的马鞍,我骑他的马走会给他们带来极大不便。老人心眼儿好,出于对知青的热情,他十分爽快地同意了。老人的马老实,他把马鞍备好,抓着马笼头,等我跨上马後才把缰绳递给我。这是我第一次骑马。松开缰绳,马小跑了起来。我直愣愣地坐在马鞍子上,不会随着马的颠簸晃动身子。骑在马上不舒服我也很高兴。兴奋之余我心里也有点儿紧张,毕竟是第一次骑马。骑马比乘牛车快得多,片刻我就赶上了先行的牛车。其实不只我一人嫌牛车走得慢,他们四人也正在为没有鞭子抽牛发愁呢。我得意地从马鞍座上解下马绊儿递给他们,说你们先用马绊儿赶牛吧,到队里再还给我。我高高在上骑着马怎么和牛车并行呢?走了一会儿,我耐不住了,说:我先到队里等你们吧。没等他们回答,我松开缰绳骑马先走了。

达布嘎的坐骑是匹老马,缰绳全松开了也跑不快,与年轻邮递员的那匹黄骠马无法相比。马老实跑不快对我这个从没骑过马的人倒是更安全,所以达布嘎也放心让我骑马。那天,白云飘在蓝蓝的天上,清风拂面,马走得虽然没有想象得那么快骑在上面我也很得意。车辙是沿着地势延伸的。骑在马上看得远,想着两点之间的距离以连接它们的直线为最短的几何定律,我耍个小聪明取直线走,抄近道儿更快。丘陵地势,高高低低不平整,人在低处,四周是山包看不远。爬上山包,前面还是高高低低的山丘,没什么特别的标志物可做参照。我驱马上了一个坡顶,发现坡下一群黄羊正在水泡子边饮水。我用脚磕磕马肚子,想让马快点儿下坡,走近点儿好看得清楚些。谁知黄羊的嗅觉、听觉都很灵敏,隔着老远它们便感觉到异常,纷纷抬起头竖着耳朵听。愣了一会儿,它们突然转头便跑。黄羊的屁股是白色的,远远看去,一排白点儿连成一线,一闪一闪地翻过了斜对面的高地。我随即直奔过去,可是这匹马本来就跑不快,沿着斜坡跑,左右腿下地面一边高一边低,根本跑不起来,等上到高地黄羊早没影了。继续前行,翻过一道坡看见前面洼地的水泡子,泡子边上有羊群在喝水。见有牧羊人,我来了精神,放马小跑了过去,想打听一下去大队部的路怎么走。马跑了几步便开始走,马走得慢,我有点急。走到泡子边才看清牧羊人是位小姑娘。这不就是《在那遥远的地方》中唱到的牧羊姑娘么,手上握着细细的长鞭跟在羊群之後,我有点兴奋。

祝毛主席万寿无疆!

我按照当时当地的习惯抢先打招呼,这句汉话蒙族牧民都能听懂。

姑娘没有回应,继续赶她的羊。我挥挥手提高了嗓门又重复了一遍:

祝毛主席万寿无疆!

姑娘似乎感觉到来人在打招呼,侧过身来,朝着我微微一笑,并不答话。我很尴尬,脸直发热(後来得知这位牧羊女是位哑女)。不知所措之时隔着羊群远处出现一个人骑马过来。我拨转马头,绕开羊群,向着来人方向而去。两马相近,我主动喊了一声:

祝毛主席万寿无疆!

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对方答道。

诶,贺长文

啊,平建国

我们不约而同认出了对方。平建国是我校到公社五队插队的知青。

我怎么到你们大队来啦?我问。

这不是我们队,是萨如拉塔拉。他回答说。

哦,原来还是在我们大队,我想。停下来说话的功夫我看见他的头顶上云集起一团苍蝇。我的耳边也是苍蝇叫得不停,很是烦人。我与他不熟,由于急着赶路没有更多地打听对方的情况便匆匆分手。既然仍在大队的地界里我也就不着急了。连续的突发事件打乱了我的感觉,方向把握不住了。这不是在北京,不仅随时可以问路,周边也都是标志物。走到下午还没找到大队部,也没见到任何人,口干舌燥,我心开始有点慌了。

马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苍蝇在头顶上聚成一团云般罩着我,不时撞到我的脸。如果不用手赶走它们,它们根本不想离去。我左手抓住马缰绳,挥舞着右手驱赶空中的苍蝇。哪儿赶得走啊。意乱心慌之际一次吸气竟把一只苍蝇吸在鼻孔里打转儿,怪痒痒的。我弯下腰使劲擤了擤鼻子,赶它出来。没等我喘过气来,起身抬头一张嘴一只苍蝇已经直接吸进了喉咙,吞了。我竟生吞了只活苍蝇,真恶心!想吐出来,用力咳,哪还能咳出来。我怎么能活生生地吞了苍蝇呢?越想越恶心,越烦,心情糟透了。不知所措,松开缰绳,任马走吧。我想,反正老马识途,也许能找到人家呢。

步行串联前,我曾向一位军队干部咨询过行军的注意事项。行军要早动身,早住宿。因为你不知道前面是否可以找到住宿地。步行串联中每天我都是这么做的。这事我记得挺清楚。日头偏西了,想起这话我心更焦急不安。马走了一天,身上被汗水湿透,没有时间吃草,也没有水喝,迈步明显吃力。我骑在它身上,身子向右倾,它便向右偏转,身子向左斜,它便向左拐。走着走着,我突然醒悟到,我依然在驾驭着它。被驾驭着,老马能识途吗?恍惚中一只苍蝇钻进了我的右耳。苍蝇在耳朵里面呆着难受,嗡嗡振翅。它往里面一钻耳朵便像针刺一样疼。我用小拇指掏它,想迫使它退出来,反促使它往里钻得更凶,针扎般的疼痛感就更强烈。等到它累了,不折腾了,我就舒服点儿;它缓过劲来再挣扎,我又无法忍受。我不知这会引发什么样的结果。耳朵会聋么?想到这儿,大白天的我恐惧到极点。

心急如焚,又担心当晚赶不到大队部,我干脆摘下帽子在空中舞动,用帽子驱赶苍蝇,想尽快冲出苍蝇的包围圈。我不时把头尽量低下来,伏在马背上躲避苍蝇群。不经意间我看见了地上的羊粪。羊粪是新鲜的,我立刻来了精神。羊群一般离蒙古包不会太远,我断定附近肯定有浩特。紧赶慢赶,太阳渐渐落下去了,晚霞映红了西天,景色美不胜收,可我哪有心赏景啊。既兴奋,又着急,我驱马来到一个高坡上,终于看见了牧归的羊群。羊群散得很开,像点点的白帆散布在碧波之中。一大群羊边吃草边缓缓地向远处的蒙古包靠拢。远处的蒙古包顶升起袅袅炊烟,颇具诗意。虽然不是大队部,但能找到一个落脚之处,我也松了口气。我精疲力竭,累的连高兴的劲都没有了,只是希望赶紧把耳朵里的苍蝇弄出来。

首先出来迎接我的是浩特里的两条狗,才走近一点它们就径直跑过来围着我的马狂吠。也许是下坡,也许是看到了蒙古包,疲惫不堪的马竟然主动小跑了起来,一直跑到蒙古包後面的水车旁站住。老马真是有灵性,这回识途了。我从马上滚了下来,落地後两膝发软几乎跪倒在地。骑了一整天的马,膝盖一直弯着,关节僵硬,腿一下子伸不直了。原来骑马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轻松。

这时从蒙古包里走出一位中年男子,止住了狗吠。

祝毛主席万寿无疆!,他跟我打招呼。

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我有气无力,边回话边松开马肚带,卸下马鞍,将它放在了牛车旁。我第一次接触马,根本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有关马的事务。比如如何拴马,如何备鞍,如何上马绊儿,何时给马饮水等等。走得仓促,达布嘎老人也没来得及嘱咐我。拴马系扣也有多种方法,系法不同用处也不同。这是我第一次将马拴在牛车上,用的当然是熟悉的系球鞋的扣。拴好马,我一瘸一拐地跟着牧民进了蒙古包。他看我的装束便知道我是北京来的知识青年。

“我,牛人。天安门,„„手比划着,他兴奋的不时蹦出几个汉语单词。

我理解他叫牛人,去过北京,看到过天安门。很高兴碰到个会说汉语的牧民,真是遇到大救星了。蒙古包里还坐着一位老奶奶,笑眯眯地看着我一言不发。她侧身提起暖壶倒了一碗奶茶,双手捧着递给我。茶热,我不能大口地喝。这时中年男子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躬身出了蒙古包,马上他又回身把头伸进蒙古包,指着我说:

马,你的马。

我莫名其妙,勉强爬起来,出去一看,我的马没影了。幸好马鞍子卸下来了,我想。否则马鞍子滑落到马肚子下,肯定会让马受惊。马鞍子若被踢毁,那给达布嘎老人造成的损失就大了。我没有了马绊没法拴牢马,马饥渴难忍挣脱後跑了。我心情极坏,热茶喝不进,耳朵里的苍蝇趁机捣乱,不时振翅往深处钻。我不会蒙语,比划着,要了点凉水。他们好奇地盯着我,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我下午一直在想如何能把苍蝇弄出来。苍蝇死在耳朵里怎么办?最好让它自己爬出来。我想往耳朵里灌点儿水,让苍蝇在里面呆不住,退出来。我自以为高明,向左侧卧下,往右耳里了点儿水。片刻,不,几乎同时我就感到头晕,感觉整个蒙古包都在转,我赶紧闭上眼睛躺下,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已是第二天晌午了。耳朵里的苍蝇不知去哪儿了,头脑清醒了,只是感到身体虚弱,腹中饥饿,依稀记得前一天的人蝇大战,口里生吞了一只苍蝇,鼻子擤出一只苍蝇,耳朵里的苍蝇这会儿不知还在不在。我毫发未损,却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反倒是一败涂地的感觉。

说到这儿要插上一句,我在草原一共只吞了这一只活苍蝇。几天前朋友看了我的稿子说,到草原的第一年她吞了7只苍蝇。可见我还不是最喜欢吞苍蝇的人。

现在我不仅没有了马,连牛车也没有了,只能走回大队去。心里急,匆匆喝过茶,牛人给我指了个方向,我乖乖地沿着车道往大队部赶。用了半天多时间,我看到了大队部的土坯房。等我赶到大队知青的会早开完了。

知青们还没有离开大队,达布嘎老人就得到消息赶到了大队部。见到达布嘎老人,我告诉他,马鞍留在了牛人浩特。老人表示不知道牛人这个人。我信誓旦旦地保证,马鞍就是留在了牛人浩特。牛人是用汉语告诉我的呀,我肯定没听错。

我很不理解达布嘎老人为什么说不认识牛人。过了许久才搞明白,这次迷路我向东北方向走的不知怎么改成了向北方向走,先到了与我们生产队接壤的东苏旗与我队同名的萨如拉塔拉牧场,在那儿碰见了平建国。平建国也不清楚有两个萨如拉塔拉。那天一早他从公社出发准备回自己的生产队也迷路了。人、马又饥又渴,马拉着也不走,他只好在外提心吊胆过了一夜,第二天才回到生产队的一个浩特。我比他幸运,与他分手後我折回到我们公社乌日根塔拉大队的地界,找到牛人家过夜。

由于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位牛人不是我们生产队的社员,感到很不理解,达布嘎老人怎么会不认识同一个生产队的牛人。达布嘎看我这么肯定,将信将疑,也没有继续追问。那时从毛主席身边来的北京知识青年真是受优待。最後达布嘎怎样找回了马鞍子我也没搞清楚。过了几天听说达布嘎的老马回到马群了,马没有丢,我放心了。

我这骑马的冲动将马、马嚼子、马鞍子、马绊留在了四处。马鞍子下落不明,马嚼子彻底给丢了,马自己回到了马群,只有马绊亲手交还给达布嘎。又过了很久我才明白,其实那位蒙古牧民真的不叫牛人,只是位牛倌。我始终没搞清楚他的名字叫什么。他的汉语水平就是这样,把牛倌说成牛人了。见到会讲汉话的牧民我极其兴奋,我们之间这半通,半不通的蒙汉语交流再次造成误会。第一天因在耳朵里灌入凉水甚至没来得及交流便晕了过去。第二天因为马丢了,我心急如焚,顾不上仔细打听,粗心大意地以为还在自己的生产队。我自以为是,坚持己见,给达布嘎增添了不少麻烦。至于经济损失我根本没考虑到。这次误会与其说害苦了我,不如说害苦了达布嘎。离开草原时,这笔我还欠着达布嘎老人的。

迷路的情况在草原上经常发生,甚至危及生命,恶劣天气下当地的牧民也会迷路。我的第一次迷路虽然经历坎坷还算是幸运的,以後的数次迷路天气都不好,性命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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