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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背上的青春(20):智滅群虱
送交者: 芨芨草 2019年11月07日17:17:56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馬背上的青春20):智滅群虱

賀長文

 

從接手羊群那一刻起,以前的生活規律、習慣完全被拋棄了。早上起床後直接喝茶,然後走人放牧去,沒有漱口洗臉一說。做這樣的改變是條件所迫,也是我在自覺地與貧下中牧相結合。因為頭天的水經過一夜會凍得結結實實,沒有時間也沒有足夠的燃料再次將它化開。冬天蒙古包里無法存水。早起化的那點兒雪水要煮茶,怎麼張得開口再請道日瑪化雪給我漱口洗臉用呢?更何況她們自己也不洗臉刷牙呀。走場途中如此,安定下來後這個做法便也傳承下來。原因同樣是雪水充足,燃料不足。道日瑪知道我有早晨漱口洗臉的習慣,沒有準備漱口水,她一定是有難處。條件這麼艱苦,我真不好意思讓她為難。偶爾道日瑪也會準備點兒水讓我刷牙洗臉,奢侈一把。漱口水有個小半碗,洗臉就是用水瓢盛點兒水倒在手上往臉上抹一把。我的牙膏牙刷和毛巾早就成了蒙古包內的擺設。養成一種良好的衛生習慣需要堅持很長時間,放棄它則很容易,因為生活中最重要的事不是講衛生。

冬營盤取暖做飯用的燃料除牛糞外主要是羊糞磚。冬天天寒,羊擠在一起睡覺,相互取暖。羊是臥在地上睡的(馬是站着睡覺的),羊睡過的那塊地方便沒有了積雪。融化的雪水、羊毛和羊的排泄物與沙土經過羊群每天的踩踏攪合在一起。冬天每兩個星期起一迴圈。趁着羊群早上一走地還沒有凍實的期間起出羊圈裡的羊糞。由於下面是乾乾的黃沙土,起出的羊糞僅是上面的一層。一大塊一大塊的無固定形狀的羊糞當地百姓稱為羊糞磚。之所以稱之為磚是因為它可以像磚一樣摞起來,壘成為羊群擋風的牆。經過夏天的風乾,第二年冬天它們既可以取代柳笆為羊擋風,又成了取暖做飯的主要燃料。我們這個冬營盤是臨時選定的,去年並沒有羊群在這裡過冬,所以沒有儲備好的羊糞磚,燃料緊缺的狀況一直存在(第二年秋天我在隊部住的時候曾到廢棄的冬營盤挖羊糞磚,用大車拉回來做過冬的燃料)。

冬天的草原滿目皆白,放牧時我可以隨地而坐、隨地而臥,不會弄髒衣服。這一點在現代的大城市裡也難做到。因為冷,雪不沾衣,最多是進蒙古包前撣撣身上的雪。放羊時我穿的蒙古袍子、皮褲都還沒有面兒,也就是白色的皮板朝外。這樣穿皮衣褲的知青很多,因為大家從北京來時都沒有準備,生產隊怎麼發給我們,我們就怎麼穿。好在這樣穿也不影響保暖。皮衣褲不用洗,挺方便。抓過肉的手在氈靴或皮褲皮袍子上一抹,手就乾淨了。日子久了塗了油脂的皮衣褲變了色,據說抹油對皮子還有保護作用。初次在草原過冬,我穿得很多。外面的衣褲不洗,裡面的襯衣褲也不換,一晃就過了數月。沒有水是關鍵,另一個原因是根本沒時間,也沒有洗衣必備的其他條件。每晚回來都近天黑,要忙着羊羔的事,吃上晚飯已是九十點鐘了。煤油燈下哪有精力,哪有地方,哪有水洗衣服啊。何況牧民防火意識很強,睡前早已將爐火熄滅了。老實說連個足夠大的洗衣盆也沒有。牧民沒有換襯衣這一說,我不知不覺不學就習慣了。簡簡單單,沒有改造思想的痛苦過程,也沒有接受再教育的思想負擔。其實草原的冬天除了風就是雪,沒塵土,襯衣也沒有在北京時那麼容易髒。我自走場出來根本沒脫過襯衣,甚至連毛衣睡覺時都不敢脫,哪會顧及到襯衣、襯褲髒不髒呢!這樣的日子久了便生出了麻煩——身上有了虱子。

過去只是聽說過虱子,沒機會接觸。現在有了虱子渾身都癢,尤其是虱子在身上爬的時候,大多數情況下只能忍着癢。風雪大的時候,趕羊要緊,身上痒痒的事顧不上。天氣轉好感到胸部有蟲子爬時,把手伸進衣服里暖手的同時可以將虱子摸出來。一摸一個準兒,絕不放空。其他地方癢,隔着厚厚的皮褲或氈靴去搔癢就解決不了問題,只能強忍。偶爾趕上天晴,羊群又比較安穩,我就找個向陽避風的凹處,將駱駝絆好,再把韁繩放得長長的,邊抓着韁繩邊鬆開腰帶,甚至解開蒙古袍,趁機痛痛快快地多抓幾個虱子。那通體紅紅的虱子是剛剛吸飽了血的;一半紅的,是已經消化了部分血的;白白的是處於飢餓狀態的。阿Q可以將虱子恨恨的塞在厚嘴唇里,狠命一咬,劈的一聲,我卻從沒想過嘗嘗虱子的味道。掏出虱子,我通常把它放在大拇指指甲蓋上,用另一隻手的大拇指指甲蓋壓碎它,的一聲送它上西天。無論指甲蓋上有無血跡,隨後順手在皮袍或氈靴上一抹,蹭掉虱子的遺體,抹去血跡。這種活兒我越干越熟練。常常正抓得性起時羊群已走遠,不得不整整衣服跨上駱駝去追趕羊群。等把羊群攏住再找個避風的地方坐下來繼續摸虱子。虱子在身上爬,痒痒得難受。所以百無聊賴的寂寞中,能摸到虱子便成了一件快樂的事。天氣好又摸到幾個虱子,減少了痛苦全天都會很高興。

俗話說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那是自我調侃,實際上並非那麼回事。虱子多的我實在難忍,白天利用放羊的空閒時間能消滅的虱子數量實在有限,我對此束手無策。剛到草原時傳說敵敵畏可以殺滅虱子,有的知青便將敵敵畏稀釋後浸泡衣服。可接着傳來的消息並不是好消息。由於當地缺水,用敵敵畏泡過的衣服清洗不充分,人穿上這樣的衣服有可能中毒。我當時慶幸自己沒有搞到敵敵畏,現在自然也不敢再想用這種辦法消滅身上的虱子。

富裕點兒的牧民家庭都有皮被,就是把羊皮對接在一起做成的被子。牧民一般脫下蒙古袍子蓋在身上就可以入睡,所以傳說牧民睡覺不脫褲子。也有觀察仔細的,說他們在被子裡面脫褲子。我倒真沒留意過。牧民耐寒,脫得精光睡覺,虱子夜裡吸飽血後白天便在皮被的絨毛間藏身,因此牧民身上的虱子反倒還不及我身上的多。我和道日瑪母女吃住在一起,每晚我還是習慣穿着襯衣襯褲睡覺。除了天冷的因素外,當着道日瑪母女的面我也不好意思穿得太少。我與牧民的睡覺習慣不同,我不脫內衣褲,在棉被褥上面加蓋皮袍子睡覺。我沒有注意到在城裡養成的這種生活習慣不適合在草原生活。我的內衣褲日夜裹在身上,身子暖和,虱子都不往被子上跑了。我開始不知道穿着衣褲睡覺會使虱子不離身,不知道它們會在衣褲鎖邊的縫縫裡產卵。一天,隊裡的馬車去阿巴嘎旗拉貨,也是車官兒楊培生熱心腸,特意繞道途經我們浩特給我捎來一個包裹。這個包裹扔在生產隊隊部數月無人問津。由於趕到我們蒙古包已是下午了,楊培生晚上就住在了我們蒙古包。

蒙古包里左側的位置並不寬敞,當天晚上我倆只能擠在一起睡覺。我對他說了我被虱子咬得實在是受不了了。他說你脫了衣服睡,把衣服扔到蒙古包頂上,虱子會凍死的。我扭頭看看道日瑪母女有些為難。他說你別不好意思,她們不在乎。得此方法,茅塞頓開。等那母女倆先睡了,我迫不及待照着楊培生說的法子脫掉內衣褲。立時渾身冷得起了雞皮疙瘩。在昏暗的油燈光線下能清楚地看到每顆疙瘩上都帶着紅點兒,那是虱子吸血後留下的痕跡,全身幾乎紅遍。翻開衣褲,衣縫、褲縫鎖邊與縫合的地方布滿了虱子和虱子的卵(俗稱蟣子),一排排白白的,亮晶晶的,既抖摟不下來,也不可能一個一個將它們擇盡。我披上蒙古袍,定定神兒猛地推開蒙古包門,將內衣褲往蒙古包頂上一甩順手將它們塞在捆蒙古包的繩子下以免晚間被風颳跑,再迅速把門帶上。棉被是布面的,布面比皮毛要冰涼的多,所以鑽被窩是個考驗,但身體經過開門瞬間的速凍,再鑽進被窩反而感到布面冷得沒有那麼可怕。

要命的是一早起來要取回冰冷的內衣褲穿上身。早晨蒙古包內的溫度也能在零下二三十度。我在被窩兒里猶豫再三,下決心,赤身體(還殘留有一條褲衩)猛然起身抓起蒙古袍子披在身上,推開蒙古包的門,一手拽住門(避免被風吹開),一手伸到蒙古包頂上去摸衣褲。摸到衣褲迅速把它們扯下來拿進蒙古包里,抖一抖衣褲上的冰碴塞在皮袍與被子之間捂着。我也鑽進被子暖暖身,然後再下決心起身穿上內衣褲。這無異於一場戰鬥,那是和自己的意志在搏鬥。這樣做的效果十分明顯,放牧時身上果然不那麼痒痒了。從此之後,我再也不顧及什麼面子,每天堅持穿褲衩睡覺。時不時地在臨睡前把內衣褲扔到蒙古包頂上去。將虱子、蟣子凍死,我受到的傷害也少了。靈光一閃,智滅群虱,我感謝楊培生。(凍過的衣褲要狠抖,抖掉凍僵的虱子。)

冬天過半,長期的缺少睡眠,過度的體力消耗,長久的思念,我的身體終於扛不住了。在楊培生到來之前我已經有幾天腿發軟,頭髮暈,身發抖,但無人替代我,我不得不堅持着放牧。楊培生這時來了,他不是大夫,但卻為我解決了另一個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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