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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背上的青春(27):马上马下
送交者: 芨芨草 2019年11月18日19:53:02 于 [五 味 斋] 发送悄悄话

马背上的青春27):马上马下

贺长文

 

草原上牧羊最危险的遭遇莫过于碰上白毛风的天气,最恶心的工作莫过于清除羊尾巴上的蛆,最辛苦的劳动莫过于接羔。这些事情我都经历过了,到了该轻松一下的时候了,没想到遇到冷雨天。冬天温度虽低但羊的膘厚,毛也厚,耐寒,羊不怕冻。冷雨天温度虽然比冬天要高二三十度,但生育不久,再缺少脂肪与衣,母畜与幼畜普遍经受不住风寒的袭击。下雨那些天羊无草吃,人无粪烧,我们浩特的人和羊都没敢挪窝。日子一下子就变得十分艰难但在道日玛指导下我们蒙古包的人和羊平安度过了这个危险时期。别看就是两三天,措施不当就有可能给集体造成巨大损失。

我很享受这个季节的牧羊工作,虽然穿得也很厚,但比起冬天来已轻松了很多。天不那么冷了,每天放羊的时间长了但变得容易度过了。

人们常用天有不测风云比喻灾祸的发生事先无法预料,很少单独提及人有旦夕祸福。其实这两句话在成语中是连在一起的。怎么要连在一起呢?因为在生活中它们也是连在一起的,风云突变人能不危险么?

附近的浩特人安全了,羊群却因为跑散了遭到很大损失。好日子才两天,有知青从马上摔下来受伤。开始时说一个,後来又说是两个,由于我与牧民交流不多,具体情况也没搞清,反正知道是有知青出事了。我想了解得更详细点儿,可草原上的事情就这么怪,都是口口相传,有时候消息传播得很快,因为总有人在浩特之间游动。有时候又是那样闭塞,长久无音讯。我越是想知道详细情况就越得不到消息。慢慢的我也就淡忘了这件事。

了解这件事情的真相与经过还是受伤的知青从北京回来之後。

出事原因我想还是与知青对马不熟悉有关。北京知青到了生产队,不管干什么事情几乎上手就是主力,比如放羊、打井、配种、农业劳作等等,甚至包括生活自理的各个方面,都没有经历熟悉或按部就班的学习过程。像骑马这样的辅助技能更没有教材,看一遍牧民的备马过程我们就了。至于细节,那就看你的灵性了。知青们谁也没有说先练练怎么骑马,会骑马了再去放羊,都是领到马鞍子抓来马就去放羊了,好像在游戏中就会了骑马。那时知青下乡哪有什么安全教育与安全意识啊?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的前身是国家煤矿安全监察局,那也是1999年才有的,大概煤矿容易发生事故,容易死人吧。草原上哪会有那么多的危险呀?国家、学校当时不管也顾不上,生产队与贫下中牧没有经验也没这个准备,知青们更不懂,干事情全凭着一股子革命热情。马与其它生产工具不同,它是个活物,与之合作便有个相互配合的问题。放羊的过程是以放羊为主,对马的关注度不高,这就难免大意失手。其实放羊不需要快马,羊倌的马都老实,可老实的马不见得没脾气,不见得没怪癖。你要是不知道它的秉性难免就要吃亏。

有时候自己的坐骑走得好好的,只是因为牵着的马或骆驼突然停止不前就被拽下来摔伤。梁月冬早上抓马回来,顺便也将其他人的马牵回来,相互帮忙嘛。因为自己的马老实,她骑着自己的马,牵着另一匹马回浩特。下坡时自己的马走快了,手里牵着的那匹马遇到情况猛然一停,梁月冬没来得及松开缰绳被拽下了马,导致头部受伤。童隆正则是被牵着的骆驼拽下鞍子的。骆驼行进速度虽不快但个头高,她没有防备,从两米高的坐骑上重重摔下,磕着了头部。脑震荡落下的头痛持续了很多年。我自己也有类似的经历,与她们不同的是没摔坏脑袋,却磕着了屁股,脱蹬更有生命危险。

为什么一起走得好好的,牵着的马或骆驼就改了主意呢?这可能就与天气或地表的变化有关。马和骆驼都有灵性,有自己的选择与喜怒哀乐,可它们的意愿很少能得到我们的尊重。牧民与动物的交流是从小培养起来的,经验是代代相传的,所以这样的事故很少发生在牧民身上。知青当中唯有张申一对待坐骑有耐心,更多一份爱心。对于骑马我们都是半路出家,所以对待马的方式方法上也各式各样。张申一常因对马持有与众不同的态度而受到其他知青的嘲弄,但他给马以关爱,努力去理解马的做法或许正是其他无知青年应该学习的地方。

知青从马上摔下来的情况很多,我们每个人都不止一次地从马上摔下来过,但受伤的多是女知青。摔断肋骨的,摔成脑震荡的人不少,磕肿、蹭破皮那是平常事。从骆驼背上摔下来的少一些,因为骆驼比较老实,主人一骑就是整个冬天,相互熟悉,其野性也受到抑制。也可能是骆驼速度慢,加上地面有积雪、人着衣厚实的缘故吧,骆驼虽高从它背上摔下来受伤的知青反而不多。牧羊马不像骆驼那样能忍饥挨饿,需要频繁更换。马更多的时间是在马群里自由自在地生活,被抓来服役难免露出自由自在的本性,知青稍不留神便可能遭它算计。

在我们生产队的知青中,礼周受伤是比较重的,落马後被受到惊吓的马踢断了三根肋骨。可当时的危险不只是伤及肋骨,而是生命。出事地点离浩特很近,牧民乔勒布与旗里的干部敖其尔巴特尔就在附近,目击了礼周受伤的全过程。当时敖其尔巴特尔拔出枪来准备击毙这匹马,可又怕伤及礼周,正在犹豫时礼周的腿从马靴中退了出来,脱离了危险。疼,自不必说。关键是无法获得及时的医治。从走场地到阿巴嘎旗百余里路,牛车走得慢,一路颠簸,等到了阿巴嘎旗医院,医院的挖肃斗争轰轰烈烈,根本找不到大夫。高烧不退,得不到合理的治疗,礼周在阿巴嘎旗的医院诊断是感冒,又耽误了几天。陪伴她的童隆正、陈征看着礼周的病痛束手无策。三人好不容易搭车到塞罕塔拉转乘火车回到北京,一下火车便直奔协和医院。据说接诊的是位中年女大夫。检查後大夫说:没事,回去吧。三位知青听了大吃一惊。经大夫解释,一直悬着的心才踏实了。原来肋骨有自愈功能,经过这一周多时间的康复,肋骨断裂处已经开始愈合了。礼周的生命力真强啊!

三人从医院出来乘坐无轨电车回家。在车上她们接受了全车乘客的注目礼。当时的无轨电车司机後面是一长排面向车厢的座位。她们坐上这个位置面对的是全车乘客。车上乘客虽不多,但她们发现全车人都盯着自己。开始她们还莫名其妙,不好意思。後来才明白,6月了,自己还穿着棉袄毡靴,浑身散发着羊膻味儿。好在投来的都是善意的目光与微笑。家乡的人善良,理解她们。谁家没有知青啊?可乘客们哪知道她们这时内心的焦急啊。她们现在急的不是礼周的病痛了,而是此行何处去?如何瞒过礼周年过七旬的母亲。礼周不愿年迈的老母亲知道自己的处境,不愿回家,而其他二位当时的家也容不下礼周居住。

知青当时的革命热情很高,仗着年轻从不把受伤当回事,反正没有父母在身边没人心疼,年轻就不会去想後果有多严重。

无论是从马上还是从骆驼上摔下来,也无论受伤与否,甚至危及到生命,没有哪位知青在骑马、骑骆驼面前退缩。在牧区工作、生活就不能不骑马、不能不骑骆驼,危险时刻伴随。从马上摔下来常因轻度脑震荡而短时间晕厥。1969217日恰逢春节,童隆正从骆驼上摔下来伤及右後脑,当即失忆。落马造成的伤残对年轻的知青们有什么後续影响没人关注过,但这种伤害必定会伴随他(或她)终身。来到草原的女知青一般都发胖,礼周摔伤後身体再也没有恢复原状,能说与受伤无关么?

尤其是落马(骆驼)後,伤者基本没有什么条件得到合理的处置,但如果恰巧有牧民在场则可得到蒙古族传统方法的治疗。这在一定程度上或可使症状得到缓解。

蒙古族传统的处置办法是把受伤者放平。将受伤者的两腿并起,检查一下哪条腿长。用一块木板放在脚下一比,总有一只脚贴着木板,另一只脚够不着木板。用木槌或其他重物猛击木板。腿长的一边受力肯定要大。击打9次後再测一次,只到两只腿长短一致为止。这还不算完。接着在一根细绳上打一个结,将这个结放在脑後中间,将绳子两端向前绕到眉心,然後比较一下两边绳子的长短。或者将这个结放在眉心处,将绳子两端绕到脑後正中,比较两端绳子的长短。绳子长的一端可能是脑袋肿得大了。然後一手托起伤者的头,用另一只手猛击自己的手背。实际上就是隔着自己的手背敲打伤者头部受伤的一侧。每击9次,再测一次,只到两侧基本对称为止。经过这样的处置或可使受伤者缓过神儿来。

我想不出这有什么依据。梁月冬落马後是这么抢救的,走场路上无任何救治。我们十几、二十岁的知青们哪里懂得什么急救知识,只得任凭牧民们摆弄。这么做的最终效果也没见什么不好。十多年後,我三岁的儿子从椅子上摔下,我带他去北京二龙路医院检查。大夫将他平放在床上,说你看他的左右腿相差了1厘米。我没看出来,觉得这跟大夫摆弄孩子的胯骨有关系。联想草原旧事,没准中医与蒙医还真有相通之处。可那些牧民就是普普通通的社员,没什么文化。梁月冬从马上摔下那次赶上牧民龙日格在场,他见状立刻施救。龙日格毫不犹豫地测量了梁月冬双腿的长短,隔着木板敲击了她的双腿,并测量了梁月冬的头围,做了治疗。龙日格采取的措施肯定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其中也可能隐含着我们现代科学还没能搞清楚的原理。我感到莫名其妙的蒙医可能也像中医一样高深莫测,保佑着草原上的人们生息繁衍,也保佑着我们知青的生命安全。

蒙医治病的过程,我还看到过两次。一天我回到蒙古包看见道日玛趴在毡子上,她的女儿手扶着乌尼杆站在她的背上踩。我问道日玛这是在做什么,道日玛讲她身上疼,让孩子踩踩舒服些。後来还见过牧民用擀面杖在人背上来回擀的场面。我很不理解,这也能治病?当时我以为这都是愚昧的表现,几十年後我在护国寺按摩医院又看见了这一幕。不过站在人背上面的不是孩子,而是大夫,是用成人的重量压在患者的背上按摩。当初的不理解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才明白,真不是牧民愚昧,而是自己无知。

其实蒙医、藏医、苗医、瑶医„„都是我国医学宝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只是医疗理论体系不同罢了。

然而生活中突发受伤的事情不可能次次都有蒙医相助,碰上二愣子牧民处理方法就更简单。简单得让你吃惊,引发的後果也更难预知。

一次在伊和灶火,周钟林在巴图敖其尔的马群抓了匹生个子马骑,他给小马上马绊时,在弯下腰的瞬间被马蹄踢中眉骨,血流不止。大概是为了止血吧,巴图敖其尔见状抓起一把土便糊在周钟林的伤口上。其动作之快,周钟林毫无防备同样也来不及躲闪。这一举动给周钟林的惊吓不亚于被小马踢伤。干净么?马饮水的地方杂草、粪便什么脏东西没有啊?好在周钟林的姐姐曾上过战场,有野外救护的经验。离京前她姐姐为他准备了药棉与酒精等药品及小器械带到草原。回到住处周钟林又是冲洗创口,又是用酒精棉消毒,着实折腾一番。没经大夫处理他心里总感不踏实。幸而伤口并没有因此感染。这或许是他的补救措施得当,或许是草原当时还没有被细菌污染,泥土中缺少病菌吧。总之遇到这种情况除了自己想办法之外,我们只有听天由命。

摔伤可拍,伤後的这种处置更令人担忧。知青们年轻没有经验,也没人指点,无知无奈也就无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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