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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共产党员一起坐牢(5)
送交者: 香巴媪 2005年12月29日22:00:02 于 [五 味 斋] 发送悄悄话

我们在这里关了十来天, 又是在一个深夜被转移. 这次坐(在自己的铺盖卷上)的是正式的囚车. 进了监狱大门, 被领进灯火通明的牢房. 一眼看见杨大恒坐在地铺上, 赫然添了一副脚镣!

我觉得后脑勺头发好象有点发炸, 心里发紧, 感到问题真的有些严重. 宋华似乎也感到意外. 没有说话. 我环顾四周, 发现这是一所崭新的牢房. 墙和门窗都是新刷的, 室内还有油漆气味. 水泥地面上扔着几片藏式方形座垫或圆形的蒲团, 大概是民主改革时从贵族家或寺庙没收来的, 现在拿到这里用来给犯人垫铺. 屋角有一只木制马桶. 我们铺好被子就躺下睡了. 从门上的一个圆孔透进光线又被挡住, 知道有人向室内窥视, 或曰监视. 天花板上电灯非常耀眼, 就用被子蒙上脑袋. 忽听有人命令: “不许蒙住头!” 只好赶快把头伸出来, 用手绢盖在眼睛上, 居然不再被禁止.

一夜未能成眠. 不知何时刚开始有点迷糊, 忽然炸雷一般, 窗外高音喇叭奏出震撼人耳膜和心脏的 “东方红” 乐曲. 当其时也, 东方不但尚未发红, 连鱼肚白都没出现, 只有黎明前的一片青灰. 接着, 门外走廊里响起哨子声, 喊叫 “起床啦! 起床啦!”之声. 我们一咕碌爬起来, 昏头昏脑手足无措. 过了一会, 牢门下部的一个长方形小门洞从外面打开, 有人说: “打洗脸水了.” 于是我们拿出盆子和搪瓷缸子,低头弯腰伸到小门洞口, 只见从外面伸进来一只白铁皮水瓢, 每人发给两瓢水, 居然是温温的. 杨大恒行动不便, 宋华就替她打水. 洗漱完毕, 过了一会儿, 又喊: 倒尿桶了! 我说我去. 当初掏厕所我都干过, 倒尿桶乃雕虫小伎. 况且, 尿桶很大, 宋华个子小, 怕她提不起来. 狱警打开牢门,我提着桶, 从过道走向门外的水龙头. 此时, 旭日已经升起, 天空晴朗, 空气清新, 我不禁深深呼吸. 各囚室派来倒尿桶的代表, 在污水池前排队依次倒桶刷洗. 在等候时, 有人东张西望,企图讲话, 立即被喝止. 并催促: 快点! 快点! 我甚至连腰都没伸直一下, 就被撵回牢房. 宋华问: 你看见谁了? 我说, 一个也不认识. 宋华甚为遗憾. 第二天倒马桶, 改成一间一间地派出去, 所以宋华虽然去了, 却谁也没见到.

一天两顿饭也从门下小门送进来. 这里大概只关的是原机关干部, 所以有大米饭了. 一天, 送饭的勺子伸进来的同时, 忽然听见有人小声唤: “阿家小宋啦.” 宋华赶快趴下来往小门外看, 用藏语问: “是多吉吗? 你怎么在这儿?” 多吉说: “ 我找到你就行了. 现在不说了.” 给了我们两大勺菜就走了. 宋华又激动又高兴, 告诉我多吉是她们单位的炊事员, “ 他莫非辞了工作到这里来了? 为什么?” 我们兴奋地等待第二天送饭. 到打饭的时候,我先打饭, 宋华和多吉简短小声交谈, 我看见宋华塞了一小片纸给多吉, 多吉大声说: “多多给的不行,吃不完浪费不好啦.” 又听见有人叱责: “不许和里面的人说话!” 第二天送饭就换人了.

宋华诉说混身关节痛. 我们看见窗玻璃蒙上了冰花, 掀开垫子一 看, 水泥地面上有人形水印, 垫子湿渌渌地.. 看来这是一所冬季施工建成的监狱,而且提前交付使用了. 因为窗户从外面上了锁, 我们就敲门高喊 “报告”, 要求管理人员打开窗户通风. 窗外大约在五米开外, 是一堵高墙. 与牢房的墙之间的空地, 形成一条狭长的院子. 此时充满了明媚的阳光. 我把手臂从窗户的铁栅栏之间伸出去, 阳光晒着的那一截, 就感觉到温暖. 高原的气候就是这样的. 我说, 快! 快把垫子都扔出去晒. 宋华犹豫地说: 那怎么捡回来呢?” “让他们捡. 他们不能让我们睡在湿垫子上呀.” 果然, 管理人员从窗外巡视时, 来到我们窗外, 指着地下说: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据实报告, 并要求他帮忙在下午给扔进来. 这位管理员把乱扔在地下的垫子拾起来靠在墙脚就走开了. 我猜想他大概认为我们的要求还是合理的. 无论如何, 这一位执法人员, 和杨大恒十多天以前遇到的人不同. 那人给杨大恒上的脚镣是粗铁圈铆死的. 我们见到她时, 脚颈已磨破结痂, 她撕下自己的衬衣裹在脚颈上, 聊以保护, 一旦走动, 沉重的铁圈仍然磨擦未愈合的伤痕. 杨说: 最困难的是不能换洗内裤, 要求看管人员临时打开一会, 都被拒绝. 她只好把裤子从一只脚褪下来, 挂在铁链上洗. 用被子遮盖光着的大腿和屁股.

我和宋华在第三天被换到另一间囚室. 这些囚室的建造, 很体现出西藏特点, 窗户又大又低, 中午时, 阳光可照到半间屋子. 虽然地面仍然潮湿, 但我们每天可以充分利用阳光晾晒被褥. 宋华是个 “老拉萨”, 但她不知道有这一所新监狱. 为了弄清楚我们所在的方位, 我爬上窗台向高墙外张望. 看见了远处拉萨河对岸河曲处那一大片熟识的积沙山凹. 宋华催促我快下来, 说: “他们会以为你想越狱呢!” 她想了想, 说: “这是在北郊.. 没想到我们第一批进驻这所新监狱.” 我们站在窗前沐浴着阳光, 宋华想起了苏联歌曲 “囚徒之歌”: “太阳出来又落山, 监狱永远是黑暗….” 我说, 我们这儿有阳光, 唱另一首吧: “赤着足的壮汉和青年, 踏着绿草如茵…” 也不贴切. 我们革命浪漫主义左派幼稚病大发作, 又和声二重唱 “兄弟们向太阳向自由, 向着那光明的路…..”. 我们传递革命英雄主义的女声二重唱忽然被粗粝的喊声打断: “ 打倒刘绍功!” 我们原以为是监狱管理人员来制止唱歌, 只听他又重复大喊. 我知道刘绍功是自治区交通局长, 是首先发难 “炮打”自治区党委的局级领导干部, 怎么会有人跑到监狱里来喊打倒他呢? 宋华早些时就听说刘被捕, 后来大批抓人的情况他大概不知道. 这 必定是他自己喊的, 这个用这个方法通知别人他也关在这里. 囚室的窗户在白天都是开着的, 所以我们唱歌刘某一定听见了, 他就呼喊起来. 他的呼喊并未象革命电影里那样引起革命者一片怒吼, 反而带来一片寂静. 我们听见一间囚室开了门, 带出去一个人,在走廊一路仍大喊 “打倒刘绍功”. 吓得我们再也不敢大声喧哗. 然而, 还有意想不到的事. 我们停止唱歌的第二天中午, 忽然从这排牢房的一头传来优美的男高音唱评弹曲毛主席词 “蝶恋花”. 唱得很地道. 开始以为是狱方广播, 转念一想, 这在此时此地决不可能播这支歌. 那末就是有人唱的, 而且只能是那个新来的管理人员. 那是个戴眼镜的圆脸小伙子, 老管理员带着他从窗外巡视囚室时, 他露出好奇的神色. 他提了诸如何时关窗等一两个问题, 虽然声音不大, 奈何我注意听, 听出来是江浙一带的口音. 歌唱者舍他其谁. 他唱了三天, 一天唱一次. 后来歌声没了.大概也被制止了.

我最恨门上那个窥视孔. 刚关进来的头一天, 我见门上贴了一纸 “监规”, 我把它揭下来用米饭粒贴到窥视孔上方. 过了不久便有人进来, 说: 这里不能挡住. 有时不经意抬头突然看见一只眼睛, 吓一跳. 我想个办法, 在听见过道有脚步声时, 主动睁大眼睛盯着那个洞, 倒把外面的人看得很没意思. 有一次, 我站在那里等候那只眼睛, 它来了以后, 我对那眼睛说, 我们要求看西藏日报. 过了两天, 从送饭洞里送进来<风雷激战报>, 那是 “大联指”的 “派报”, 并告以 “没有西藏日报”. 于是我们知道了西藏日报还没恢复出版, 大概业务骨干人员笔杆子都被抓被关, 只靠政治部保卫科搞不出报纸来.
“派报”连篇累牍除了毛主席语录和大批判大揭发之外, 也有可看之处, 譬如从它报道: “日前查抄造总总部, 发现造总黑旗已被转移. 据情报, 黑头头某某某某(藏族名字)正在逃窜, 隐藏郊区. 可见造总一小撮反动份子人还在心不死, 妄图重整旗鼓, 死灰复燃. 广大革命群众一定要提高革命警惕性. 宜将剩勇追穷寇, 不可沽名学霸王….” . 就得知造总的人还没有被一网打尽.甚至还在活动. 宋华说: “藏族同志下乡去, 如鱼得水, 他们抓得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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