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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卡山戰地三人特別小分隊,實話實說。
送交者: 體育老師 2019年10月22日13:18:30 於 [軍事天地] 發送悄悄話

法卡山戰地三人特別小分隊,實話實說。

 

體育老師

 

 

 

1982年, 對越自衛反擊戰期間。一天離開實驗室下班回家途中,被等在路邊的,復員軍人出身的T副站長攔下,三言兩語交待了一個讓我做夢都不可能夢到的,任何人連家人都不能告之的任務。

 

 

仼務是,明天清晨五時半,在離站門不遠的避靜處,上一輛戰地武裝的吉普車,和303醫院的一資深醫官LC,及廣州軍區司令員的小車司機XW,組成戰地三人特別小分隊,上法卡山前線,進行為期一週的戰士血尿原因調查。

 

 

怎麼調查?T副站長一字未提。本人只知道,法卡山前線戰士尿血尿,已有數月,原因不明。北京方面幾次派醫學專家團無果,決定由廣西防疫站查找環境因素。T副站長秘密指派了我。

 

 

照理,此等任務應先派衛生醫生前往,進行衛生防疫學調查,制定具體的方案後,我們實驗室人員執行方案。但前方戰亊緊,那麼多戰士長時間血尿不是小事,時間不允許按部就班, 站領導不得不果斷直接點名,秘密交待任務。

 

 

本人臨危受命,突然間,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做貢獻的機會來了。除了激動,還是激動。恨不得有三頭六臂,說什麼都要圓滿完成任務,不辜負組織信任。

 

 

雖不清楚調查什麼?怎麼調查?本能地轉身,三步並作兩步走,回實驗室。此時我工作的是環境衛生科,上管天、下管地、中間還要管空氣,雖說似乎 “無所不能“, 但僅一週的時間,哪能在戰火紛飛的法卡山前線,樣樣排查?

 

 

先在惱子裡篩查一遍,空氣、水、土、食品。除了水,戰地的環境和周邊無二,糧食蔬菜都是非戰區採購的,不確定的就是水了。查水!到戰地調查水源,採集水樣,一週時間足夠了,然後帶上水樣回站檢測。

 

 

在實驗室,找了一個可以揹在背上的紙箱,箱寬是我的背寬的兩倍。包裝好採樣瓶、必須試劑及各種用具,梱扎結實,系上兩根上肩繩索,不到一小時便就序。和當年在軍墾農場炊事班,把鍋碗瓢盆油鹽柴米打包,隨大部隊拉練造飯相比,此等工作只是小兒科。

 

 

離開實驗室回家路上,腦子裡啍哼着那首唱過千遍萬遍的歌:“毛主席的戰士最聽黨的活,哪裡需要哪裡去,……,打起揹包就出發。” 全然沒有即將上前線,有可能遇越軍偷襲的恐懼,只想到任務的光榮和神秘。回到家吃飯間,故作沒事地對家人說,明天一早離家,出差一週,下礦區採樣。家人知了便了,隨時出差是本人工作的常規。

 

 

次日拂曉,先到實驗室揹上昨日梱梆好的大紙箱,去到T副站長交待的地方,上了等着我的戰地武裝的吉普車。醫官LC,司機XW向我作了自我介紹後,戰地三人特別小分隊組成,出發向法卡山戰地奔去。

 

 

之前防疫站和本人是突然接到任務,似夢非夢,但當看到軍區司令員的戰地車和司機,及戰地最高醫官,二人都着便服,明白了軍區領導對組建小分隊的良苦用心,及對解決戰士血尿問題的重視和期待。作為三人特別小分隊中的一員,我從激動和興奮轉為冷靜,感知肩上的擔子,是前所未有之重。

 

 

醫官LC,四十出頭,精明、強幹中透着憤世嫉俗,在303醫院的技術職稱相當於今天的副主任醫師,且能文能武。LC在越戰開打的1979年,便穿梭於醫院和戰區之間,指導野戰醫療隊。司機XW,二十二三歲模樣,機靈、帥氣,和這輛吉普是標配。

 

 

上路後,LC向我交待政策:(1)他們二人的任務是協助我工作,聽我指揮;(2)保證我的人身安全;(3)若遇越軍偷襲,不要緊張,儘快躲進車裡,趴下,他們會保護我。我急忙說,我不怕死,真的不怕死,在軍墾農場學過實彈射擊,練過拼刺刀。二人見我之書生樣,竟出此 “豪言壯語“,忍不住笑了,笑我不 知天高地厚,不 知戰爭的殘酷。

 

 

LC看出了我對戰區和戰爭的無知,一路上說個不停,話語中牢騷滿腹。大意是,現實不是當時風糜一時的小說 “高山上的花環” 中描繪的那樣,部隊也不是老百姓心目中的光榮偉大,軍機關里當官的就知道爭權奪利,全然不顧前線作戰官兵的艱辛、死活。在他嘴裡,軍機關里無好人,恰如今日老百姓口中的 無官不貪。“

 

              八十年代,生機勃勃,萬象更新,是共和國從未有過的美好歲月!光榮偉大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在LC的話語間怎麼成了這樣?太讓人感到意外和失望了,他不是在泄他的野戰職務之憤吧?為終止他的牢騷,我把話題轉到戰士的血尿,想了解之前幾個北京醫學專家代表團的結論。

 

 

              沒想到LC的牢騷更甚了。說他們能做什麼?前線最不歡迎北京代表團。每次他們都空手而來,沒有接待他們的專款,部隊不得不從戰士的伙食費中摳出錢來,安排他們的吃喝。廣西本地代表團慰問戰士的水果、肉食罐頭,戰士們吃不到,都進他們嘴裡了。

 

 

此話不能不讓人掉淚,戰士的伙食標準是每天六角五分(五角六分?記不清了)。戰區的供給,都要到一兩百公里外的,有老百姓的非戰區採買,最終能有多少到戰士的鍋里、碗中?戰士的生活已經太艱難了,在這種情況下,應付北京時不時兩手空空而來的,各種名目的訪問團、代表團,LC的牢騷可以理解。

 

 

當天下午四點來鍾,我們到了最接近法卡山前線的非戰區大新縣城,入住縣委招待所。這將是我們一週的住處,每天早出晚歸。LC雖然牢騷滿腹,但沒有忘記在入住前,告之於我,此次任務是有特批津費的,不會摳戰士的伙食費。此話讓我感覺好多了。

 

 

次日天蒙蒙亮,我們便出發了。隨着XW發動車的一聲響,幾條大蛇從車底竄出來,嚇得我驚慌失色大叫,他們二人則見怪不怪,說法卡山那邊蛇更多。戰士起床後第一件事,是用手電查看鞋裡是否有蛇。LC說,好些戰士不是倒在敵人的槍口下,而是被毒蛇咬傷不治身亡。

 

 

到了法卡山,滿目蒼痍,遍野焦土。負責供給彈藥的指揮員,兩眼布滿血絲,聲音嘶啞地告訴我們,黎明前夕,越軍突襲。一㘯惡戰,打光了整整一輛大解放牌卡車軍火。幸虧天透亮時,越軍撤退,山頭沒丟。如果天亮晚一點點,彈藥沒了,後果不堪設想。戰地指揮員一邊說着,一邊望着空空的車廂,仍覺後 怕。

 

 

激戰後,在往山下撤的戰士中,一瘦弱的小戰士,不到十七歲模樣,經過我跟前,肩上扛着的一支槍的頭尾,吊着另外兩支槍。我問怎麼回事,他木然地告訴我,一支是烈士的,一支是傷員的。問他怕不怕,他說剛開打時怕,見身邊戰友倒下後,眼就紅了,只想為戰友報仇!正如林彪副統帥的戰前動員:“上戰場,槍一響,老子下定決心,今天就死在戰場上了!”

 

 

因為種種原因,對越反擊戰到底有多慘烈?傷亡數直逼抗美援朝!見山腳下的一片墓地,寫着陣亡戰士姓名、部隊番號的木牌如林啊!每一塊木牌下,是一個用塑料袋裹屍埋下的英烈!我走到墓地前,彎下腰,淚奔,向犧牲的中華好兒女致敬!他們多數是些十六到十八剛入伍的孩子啊!風簫簫兮法卡山,我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LC說前線作戰的,不但沒有 “高山上的花環” 中描寫的高乾子弟,連一個城市兵都沒有。不乏農村娃為吃飽肚子,虛報年齡,十六七歲就當了兵。他們沒想到,剛穿上軍裝,還來不及受訓練,就被拉上了戰場!

 

 

LC還講了不久前的一場激戰,一個活生生的戰鬥英雄的故事。那場激戰,最後打到只剩一個排長,和一個戰士。排長操一挺機關槍,不停掃射,把越軍始終堵在二十米開外,死死扼守住了山頭。不幸排長最終中弾倒下,戰士立即替換排長,接着掃射,直到援軍上來,山頭守住了!

 

 

真險啊!LC說,此戰士只知道握緊機槍,扣住扳機,繼續掃射,連調整標尺都不會。援兵到時,槍膛都打紅了。此戰士立了一等功,獎勵是提前復員回家。拿到七十六元復員費,英雄給未婚妻和父親,各買了一件的確良襯衫,給自己買了個半導體收音機。還有母親、小姪子需要買些什麼。眼見全排官兵陣亡,自己還能活着回家,不容易啊!

 

 

和平時期,爭着參軍的高乾子弟,和城市青年有的是。越戰開打之前,這些人消息靈通,幾乎跑完了,或己提干坐機關爭權奪利了,正如LC憤憤不平罵的那樣。有些小城市的老百姓子女,消息不靈通,不知大戰在即,和農村兵一起上了前線,但數量比農村兵少很多。幾年後,戰區幾乎清一色農村娃。一週時間,我真沒見到一個城市兵。

 

 

我的一個朋友,小城市醫生。兒子在法卡山戰場犧牲,撫恤金是500元。得知噩耗後,精神分裂,如祥林嫂,只重複一句話:我的兒子在銀行,500塊。我的兒子在銀行,500……

 

 

戰士的伙食標準在八十年代初,雖不祘高,也還祘過得去。問題是,蔬菜必須要到大新縣才能買到。為防越南兵偷襲,一輛解放牌大卡車,至少要配兩挺機槍和機槍手。機槍手和機槍架在菜上,一路顛簸,那麼熱的天,能不壞?一車菜運到連隊,若途中不遇偷襲,還能有三分之二能吃就謝天謝地。

 

 

一天,見到一個小炊事兵,站在埋在地下的大鐵鍋邊,手掄一隻和他身高差不多的大鏟子,吃力地翻炒鍋里的豆角。見他正要將大半碗肥肉倒進鍋時,被醫官LC攔住。LC見鍋邊還有一大盆冬瓜片要炒,肥肉應該留下炒冬瓜。見此情此景,我忍不住掉眼淚,這還是一個在家要媽媽叫回家吃飯的孩子啊!

 

 

見好多戰士蓬頭垢靣。我問一個小戰士,為什麼不剃鬚理髮?回答是,一個連只有一套工具。轉身LC告訴我,這不是原因,哪天陣亡只有天知道,哪有心思剃鬚理髮?再則,雙方從望遠鏡中,都見慣了彼此的蓬頭垢靣,坦胸露膊。若非,立即開炮。一周時間,我真沒見一個戰士有笑容。

 

 

我們三人曾隨一連長上山,雖 氣喘吁吁,仍堅持向山頂攀登,想上戰壕探個究竟,想用望遠鏡見識那些,熱得只腰間系一塊白毛巾,打炮特準的越南女炮兵。但我們不被允許進入戰壕。敵方只要見到帶眼鏡的,或女人出現在戰壕,就要開炮。他們判斷,帶眼鏡的是官長,女人是北京派慰問團來了。

 

 

除越軍時不時欲奪法卡山頭,突襲我方而引發激戰外,每天雙方各自都會 “禮節性問侯“ ,向對方陣地打一串炮彈,表明 “我在!” 。太陽投射到越軍陣地時,我方射炮。陽光移至我方陣地時,越軍開炮。

 

 

蹲守法卡山戰壕的戰士,每半月換防一次。因天熱,上山途中常常把外衣褲脫下,存放在半山的洞穴中,換防下山時,衣褲常因罕見的濕熱腐爛了。糧食只有壓縮餅乾,每天每個班派一人,帶上全班的軍用水壼下山取水,每人一壼田溝汚水。聰明的戰士會帶上吃空了的壓縮餅乾箱,多取些水。

 

 

在小分隊同伴的 協助下,調查了戰士們的飲用水源,採集了樣品。我們帶着樣品,披星戴月趕回防疫站實驗室,以最快的速度檢測了所有該檢測的項目, 向廣州軍區提交了報告。

 

 

本人的結論是(1)法卡山戰區極度缺水,(2)各項污染指標極度超標,(3)砷的超標程度可能至血尿。法卡山戰士惡劣的飲水條件,急待解決!刻不容緩!

 

 

親臨戰區,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顛覆了以往從文藝作品中得到的認知,我比LC的牢騷更甚。和平時期打仗,為什麼不對前方戰士厚道一點?因為氣憤,在報告的結尾,本人用了一句非專業,但人性的話:法卡山戰士飲用的水不是人喝的水!

 

 

LC從頭到尾認真㸔了報告後說,你真敢說話啊!北京來的幾個醫學代表團,只說領導順耳的話。也許是五屆 生的特殊經歷,使我們有了使命感,不老道,不圓滑,實事求是吧。我只不過是做了一件有良心的防疫人員該做的事。

 

 

本人提出的解決方案是,儘快把大新縣的自來水引到法卡山,讓戰士們儘快停用田溝污水。並說服了防疫站站長,免掉了軍區應該付給防疫站的3000元檢驗費(1982年時的錢),用以拉水管引水到法卡山。當然此款是不夠的,但本人提交的檢驗報告及態度,觸動了軍區決策人。法卡山戰士很快有了足夠的清潔水,血尿沒有了。

 

 

本次成功,有些運氣不假,上法卡山可遇不可求,但機會總是留給那些有準備的人。任務完成後,站里才公開了本人的法卡山之行。同事們那個羨慕呀,視本人如凱旋歸來的壯士一般,此生算是光榮了一回。如果沒有政策的鬆動,仍是家庭出身大於一切,我這樣的,能被派上法卡山前線?

 

 

但本人回來後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戰爭的殘酷,戰士們生活的艱辛;手掄大鏟炒菜的小炊事兵;蓬頭垢靣,因不知哪天陣亡而無心思剃鬚理髮的戰士;啃壓縮餅乾,喝田溝水,蹲守戰壕,半月一次的換防;風簫簫的墓地,為國捐軀的英烈;還有法卡山隨處竄出的蛇,……,白天不想,亱夢中也會驚醒。

 

 

在戰區,三三兩兩的越軍,會時不時摸到我方陣地,騷擾、偷襲、埋地雷。也許是我們到時,剛経過一㘯惡戰,越軍需要修整,特別小分隊才幸運地沒有遇上偷襲。我感到有點小小的遺憾,失去了一次檢驗自己是否勇敢的機會。但相信,戰士們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狹路相逢勇者勝,出發前我已把 生死置之度外。

 

 

法卡山戰地三人特別小分隊,在任務完成後解散,但我們三人之間的友誼卻長存。我出國前,LCXW只要有機會,就會來防疫站㸔我。出國後,我仍常常想念他們。那可是真正的共赴生死的戰鬥友誼啊, 我們一起努力,為法卡山戰士們做了件實事!在這人情冷漠,一切向錢㸔的當今社會,這樣的友誼已經越來越難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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