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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白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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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湾当兵杂记(转载)
送交者: hiphop 2003年01月19日17:23:57 于 [军事天地] 发送悄悄话


   台湾几乎每个男人都要当兵,我既不是达官贵人的儿子,也不是残废,因此也浪费了两年在部队。大四下半年,我参加了预备军官的考试,由於分数不够,只考上了陆军步兵科。分数高的可进入财经科当财务官,管管帐,轻轻松松地混个两年。国民党党员也可以在军中当个政战人员,画画壁报,办办庆生会,偷看别人的家信等等,任务很轻松。剩下的就是步兵排长。步排是最累的兵科,尤其是分到野战部队,常常有装备检查,南北师对抗等等,搞不好还会出人命。更可怕的则是那为期六个月的军官养成训练,其中前叁个月是单兵基础训练後叁个月是分科训练。军中有这麽一说,就是吃在干校(政战学校)玩在通校(通讯学校),死在步校(步兵学校)。我在高雄凤山步校待了六个月,被整得死去活来,直到今天还会做恶梦,醒来後一身大汗。

               ※ 考上士校当教官 ※
  
    台湾的士官主要有叁种来源,常备士官,领导士官,以及预备士官。而训练士官的大本营是第一及第二士校。第一士校位於桃园中坜龙岗一带,第二士校则位於大金门。我在步兵学校接受了叁个月的分科训练,就在结训前几个礼拜的一天,连上干部突然通知说有第一士校的人要来征选教官,报名条件是大学必须主修英文,数学,物理,化学以及国文等科系的。我刚好符合条件,就报名了。我还依稀记得考试那天的情形,先考主科笔试,我虽然在大学混了四年,但一些基础的东西难不倒我。考完主科,又考术科,也就是喊喊口号,带兵指挥的技巧,我只记得自己胡喊一通,考完後,我心想完了。如果考不过,就要和其他学员一般,抽签决定自己分发到什麽部队,一般多是去野战部队当排长,运气差的可能会抽到伞兵,还要再受叁个月的跳伞训练,运气更差的甚至会抽到“反共救国军”,会被派到大陆担任地下工作,大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一天我在连集合场扫地,突然见到连辅导长向我走来,脸上堆满笑容,他说有一个好消息告诉我,原来我考上了士官教官,可以不用下部队受苦了。我当时喜极而泣,立刻跑去打电话,把好消息告知家人。我後来想想,凭我的术科表现,实在没有考上的理由,唯一的原因是我的外省第二代身份,因为主考官都是大陆来台的老喔阿(台语,意思是大陆撤退来台老兵)。对外省子弟比较有好感。同学们知道我考上士校後,一个个都很嫉妒,因为在野战部队,出意外的机率很高。我大学同学吕伟芸的老哥也是步兵排长,在一次演习後清枪时,不慎被残留的一颗子弹打中眼睛,终身残废。能到士校当教官的确是很爽的,同样是两年,轻轻松松地,在冷气房教教书,周末还可以回家,怎不叫人羡慕。一天早上,部队集合,要去抽签,班长说我不用去,叫我去厨房帮忙打豆浆,摆馒头。其他人则被带到旅部集合场抽签,只见弟兄们一个个脸色铁青,在边答数,边小跑中被带走。今後两年的日子是否好过,就看今天抽签的结果了。我低着头,假装专心在工作,一句话也不敢吭,深怕被中队长看到,叫我归队,一块儿去抽签。
  
            ※ 凤梨罐头,健健美及龟壳饼 ※
  
    在受训时,体能消耗大,再加上六个人一桌饭菜,总是吃不饱,军中同时也不供应足够的饮水,因此每当下课,大伙就往军中福利社冲。想在短短的十分钟内打打牙祭。我最喜欢的东西就是台凤公司出品的凤梨罐头,先用福利社的开罐器打开罐头,一古脑把甜蜜蜜的凤梨汁吞下,再用沾满擦枪油的手指把凤梨片捞起来,往嘴送。吃完凤梨罐头後,再匆忙的剥开健健美的铂盖子,咕噜咕噜地把健健美吞下肚。健健美是一种类似日本养乐多的乳酸饮料,唯一的不同是瓶子较大,比较耐喝。待健健美及罐头凤梨在肚水乳交溶时,我这才撕开龟壳饼,用指头挑起一片,送入嘴,再把整包龟壳饼小心翼翼地放入口袋,留待以後慢慢吃。龟壳饼大小和洋芋片一般,是用烘的,表面上有一圈圈的螺纹,并不很甜,但慢慢嚼却味道无穷。我在此地韩国店也看到有卖,想是日据时代留下的东西。
  
                 ※ 抽 烟 ※
  
    在部队,每人每月可分到五包国光牌香烟,据说国光烟和长寿烟是同级的。有些人不抽烟,因此我们做干部就多分个几包。每个月初,我的桌子上就自动会出现一条烟,本来不抽烟的我,也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染上抽烟的恶习。其实在部队,不抽烟还挺难的,抽烟的人太多,平日见面,第一件事就是递上一根烟,不抽都不行,尤其是小兵向军官敬烟,如不接受就代表看不起,因此许多预官就身不由己的开始抽烟。也有誓死不抽的,和我同房的陆官四十八期中尉排长周佩安兄,就不碰烟,但他每日在排长室吸入的二手烟,大概不比抽烟的人少。干部可以抽烟,但受训的士官队同学就不准碰烟,如果逮到,处罚的方法很多,台湾军队别的不行,整人的技术世界一流。我亲眼看到的处罚方式包括喝烟汤,也就是把烟剥开,把烟丝泡在热水,待尼古丁溶解後,强迫学生喝下,另外一个方法是叫学生戴上钢盔,嘴塞满点燃的烟,然後令学生扒下做伏地挺身,整得学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但说也奇怪,学生们面对这样残酷的处罚,抽烟的人却前仆後继,抓不胜抓,每天总有几个倒霉的被抓到。到後来,每当我在毛坑发现有学生抽烟,就把头一撇,装得没看见。或许这就是我饱受学生爱戴的理由之一吧。我的烟瘾越来越大,到後来一个月十包也不够了,只得去店买烟来抽,记得那时长寿一包拾元,後来改抽总统牌,年轻不懂事,好好的身体就这样被糟踏了两年。我抽烟的习惯一直持续到退伍後,来美国念书才戒掉。原因是所带的钱仅够吃饭,缴学费,一包烟要一块多美元,太贵了。
  
                 ※ 喝 酒 ※
  
    在军中,烟和酒就像是一对双胞胎,形影不离。我从小就不能喝酒,一喝脸就红得像块猪肝一般,浑身发疹子。但是在军中,不喝都不行。我记得每天晚点名後,排长室就像一间小酒吧一般,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他们喝酒的方法是用一只洗脸的脸盆,放一大块冰块,再倒上几瓶乌梅酒。喝的时候用刷牙的铝牙缸舀起来。酒的味道冰冰,甜甜的。刚喝时觉得很过瘾,但乌梅酒後劲十足,不一会儿我就昏昏沉沉。众人不到十二点不散,刚开始我还觉得新鲜,也加入聊天的阵容,谈的大多是男女的经验,我大学时是个乖乖牌,听话虫,对男女之事了解不多,正好利用这机会上几堂免费的性教育课。除了每晚的乌梅酒,军中喝酒的机会实在太多,像每个月的庆生会,送旧会,酒是绝对不能少的。台湾啤酒,绍兴酒,黄龙酒,五加皮等等。从营长到小兵,个个是千杯不醉的酒国好手。相比之下,我们这些大学毕业的预官,显得文弱多了。为了应付这些酒鬼,我学会了喝一口酒,转身吐掉的鬼计。如不这样,在军中会得罪许多人。
  
    当然,在这种环境下,产生了许多酒鬼,常备士官阮吉藏上士每月薪资八千块,他在发薪後总会消失数天,跑去买醉,有几次醉得躺在马路上。差点被车压到。还有几次被宪兵逮到,打电话要我去宪兵队把他赎回来。他在清醒时是个优秀的班长,人也很聪明,可惜从小父母离异,十五岁就被送入士校,当时他也才二十出头,但对人生已经抱着绝望的态度,过一天算一天。他常说在军中还要待十年,而部队学的东西在社会上毫无用处,将来退伍只有喝西北风了。另外有一个连长,每晚也要喝个烂醉,然後在连长室大声痛哭。一直闹到他睡了才安静下来。营长不吭声。也没有人敢讲话。这位连长叁十出头,每个月只能回家一,两次,在军中又没有前途,也不能退伍,只能用酒买片刻的麻醉了。我还记得晚上临睡前,在昏黄的灯泡下,端着牙缸脸盆经过他窗前,听到他哭声的情形。
  
                 ※ 莒光日 ※
  
    所谓莒光日就是每个星期四那天,由上面选定一个题目,题目不外是共党暴行,台独台毒等等。先在连部看几个小时华视的节目,然後再七,八个人一组,进行小组讨论。莒光日那天,请假是不准的。当然,所谓小组讨论还不是鬼打架。大家鬼扯,胡扯一番。我当排长後,也主持了小组讨论。我记得有一个姓陈的学生批评国民党,原来他的一个叔叔在二二八事件中被国民党部队打死。我听後立刻去找辅导长报告,结果被辅导长压了下来,没做处分。辅导长也是台湾人,由此可知台独势力在台湾的普遍。只是没人敢公开讨论台独罢了。莒光日虽然烦,但是在基础训练时,礼拜四是最快乐的,可以坐下来好好休息几个小时,也可以假装记笔记,趁机写几封信。莒光日是国民党在军中洗脑的工具。国民党牢记当年失去大陆的教训,对军队的思想教育特别注重。而我当时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竟然随之起舞,差点成了狗腿子。
  
  ※ 何谓“莒光日” ※
  
  战国时代,齐国和秦国乃国际舞台上两大强国,有平分天下之势。而齐国的强大与骄横,其锋芒之盛,更有过於秦国,直接威胁到燕国,燕昭王便与大将乐毅研究如何攻打齐国,乐毅决定联合赵,韩,魏,秦五国之兵大举功齐,齐国抵挡不住,被打得全军崩溃,除了莒城及即墨城(今山东平度)之外,其馀七十几座城池,完全沦陷。齐襄王就以莒城为根据地,展开复国运动,即墨城主乃田单,此人非常能干,深得民心。乐毅镇守在齐国,权威很大,就有人在燕惠王面前诋毁乐毅,说他要据地为王,田单乘势散布谣言,燕惠王乃将乐毅撤职,以骑劫取而代之,骑劫不得军心,燕兵都思念乐毅,愤愤不平。田单则激励士卒,亲率敢死队,用火牛阵奇袭燕营,突破燕营,将燕军击溃,乘势大举反攻,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七十馀座城池完全恢复。国民党利用这个历史故事,激励在台湾的军民反攻大陆绝非神话。蒋总统曾在金门岛上的一块大石头上,提了“毋忘在莒”四个大字。这就是“莒光日” 的由来。
  
             ※ 正期军官 ※
  
    台湾部队有四种军官。就是官校正期,专修班,预备军官以及大陆撤退来台的老军官。官校正期是军中的栋梁。我在士校最好的朋友周佩安兄就是陆军官校四十八期的,他们那一期有七,八个被分到士校。据他说当初家境不好,爸爸是士官长,收入微薄,没钱供他念大学,就在初中毕业後,自愿进入预校(国防部办的高中,毕业後可分发各军事院校)。预校毕业後,进入陆官再念四年。出来以中尉任用,月薪九千元。他说刚入陆官时,讲好毕业後只要服役十五年,不料碰到老总统去世,官校发起自愿签终身役报国运动,所谓自愿是骗人的。他说当时傻乎乎的去排队报名,能不去吗,如果大家都签而自己不签,将来在部队还有得混吗?他每提到这事就气,所谓终身役制就是不到五十五岁不准退伍。四十八期的士气十分低落,军中这麽苦,而一个二十出头的人要到五十五岁才能退伍,士气怎能不差。
  
                ※ 专修班军官 ※
  
    专修班是军中的短期训练班,条件是高中毕业生,经过一年的密集训练後,出来当个少尉排长,专修班学员的素质比较差,大都是外省第二代的军人子弟,考不上大学,又喜欢打架闹事,就来军中混个几年。专修班的役期十年,十年到了,如果再签十年,可以马上晋升一级。这些人在部队混了十年,平时除了骂人整人外,别无一技之长。因此自愿留营的不在少数。以下是七月六日的日记,记载的是两个专修班军官在数百人面前发生的一段闹剧:“昨晚发生了一件天大的笑话,咱们那四十九年次的辅导长和营部行政官黄金涂为了赌债,竟在二十连叁楼走廊上大打出手,事件的经过是阿涂向辅导长借了一万多块钱,阿涂想赖帐,辅导长大怒,跳上铁桌,双手插腰,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紧跟着就是一脚踢向阿涂前胸,阿涂那肯白白挨揍,捞起一枝棍子,劈头就打过来,於是两人开始杀,幸而旁边还有十七,十八两连的连长在劝架,否则後果不堪设想,事情到此,告一段落。但我亲眼看见这一幕,不禁悲从中来,中华民国国军的素质真是差到这番地步了吗,一些社会上不要的残渣,一批批涌向部队,天佑吾国。”一般来说,专修班出身的最高只能干到校级军官,将官大多被正期的包办了。
  
                ※ 预备军官 ※
  
    预官是大学毕业生,先参加预官笔试,笔试包括国文,历史,中国地理等等,除了要通过笔试外,还要通过智商测验,智商必须在九十分以上才能当军官。我还记得我的智商是一百叁十八。两者都过後,还要接受六个月的军事及领导统御训练。结训後授阶少尉军官,抽签分发各部队。  这些大学毕业生,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而部队的兵又大多数在社会混过,完全不把预官放在眼,大部分的预官在军中饱受歧视。除了被上级长官讨厌外,还被小兵看不起,其日子之难过可想而知。以下是我在叁月十一日的日记中,提到一个叁十期的预官林善文排长的一段:“唉,看看那叁十期的林排长,真让人摇头叹气,也不知步校是怎麽训练出这样的排长,别人说叁十期训练得差是千真万确的了。可怜的林善文,垂着头,呆坐在桌前发楞,还说什麽连长要把他关起来等傻话。”五月九日:“接值星的第一天就吃了林善文的大亏,那小子外借步枪,刺刀二十一枝,却又迷迷糊糊的以为是二十枝,害得我整晚空紧张了一场,以为少了一枝步枪,冰冻叁尺非一日之寒,林善文被众人诟病,不是没有理由的,看到他那蠢样就气,也真奇怪,他的围棋竟在全国排名前二十名,又是台大物理系的,真叫人费解。”   像林善文般的预官不在少数,大部分预官都抱着混两年的心态,不求表现,只求平平安安的度过这段日子就好。
  
                 ※ 老军官 ※
  
    老军官是大陆撤退来台的老兵,这些人只要识字,几乎都有升军官的机会。可别小看这些人,他们大都有过实战经验。当时台湾能生存下来,他们的功劳不小。这些人来自祖国大江南北,年纪轻轻就离乡背景,以军为家,很多人终身不娶,老後孤苦无依,算是时代的牺牲品了。老军官们对预官比较照顾,大概是年纪差一大把,把预官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我在第四连的营长陈汉卿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陈营长是山东人,五十五岁左右,以下是我在日记对他的描述:“营长有很多种,以前在成功岭的那位叫青蛙营长,因为他每次来,老远就能听到他呱呱的叫声。步校那位叫伪君子营长,因为他长的太像伪君子了,现在这位陈营长则是苦力营长。因为他什麽事都要管,他和一营各级军官们格格不入,可谓是众判亲离,一个光靠吼叫而不知运用领导统御的长官算是一个失败的领导者。”但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陈营长是位难得的好营长,当众人都在混时,陈营长却在努力做事。十二月叁十一号,陈营长晋升中校,以下是我的记载:“营长今天挂中校,可怜的他至少挂了十五年的少校,也苦了他。 ”我离开部队多年,偶尔仍会想起这些老军官。现在这批老军官已退休光了。我想台湾部队近年来意外曾出不穷,可能和失去这批老军官有很大的关系。
  
    ※ 伙食 ※
  
    军人要吃饭,我初入士校时,伙食委员的缺是由士官顶。伙委的工作是点菜,然後把菜单交给商人,告诉商人共有多少人吃饭,由商人按时把菜送入营。伙委是个肥缺,商人为了巴结伙委,常常会送些洋酒、洋烟。有时还会和伙委打麻将,故意输给伙委,变相行贿。军方看看士官操守有问题,就决定让预官做做看,每一期两个月。我一副清廉相,就被选上做第一任。伙委有自己的房间,房间还要一个门直通仓库,仓库堆着白米、面粉、西瓜、汽水等等。由我负责看管。干伙委只要负责伙食,不必带兵,轻松极了。我当时只想要混,照着前任伙委的菜单,开完全一样的东西。士校的伙食有加级,比一般部队吃得好。当时的规定是每餐要有四菜一汤及水果。四道菜要两荤一鱼一菜。我开菜的方法是先开一个礼拜的菜,然後每个礼拜重复。如此我省事,厨房的伙房兵也省得学新招。但我没想到那七百人的福利。近来想起这事就後悔。理想的做法是每个礼拜做个民意调查,问问看大伙想吃些什麽,然後再以多数人的意见开菜,一件很简单的事,每个礼拜只要花个几小时就可做好,但是由於太懒而没做。
  
    干伙委另一个机会是拍马屁容易。我的前任伙委每晚都会交待厨房准备几道下酒的小菜,在晚点名後送入营长室,营长,副营长、营辅导长、做战官等就在营部喝酒、吃小菜。这麽容易的事我竟然也不做,难怪我两个月的任期一到就被换下。干伙委那段日子很轻松,也没早晚点名,每晚和其他伙委聊天,有一个叫陈琴富的预官,台大历史系毕业的,相当有才华,每晚都来我房间聊天,聊累了,我们就打开仓库把瓜、汽水拿出来吃喝。日子过得很爽。我出国後和他失去联络。有一次读时报周刊时,看到他的一篇批评李登辉的文章。
  
    有一件事值得一提,就是我在床下摆了个纸盒,面放着乾净的内衣裤。一天我要洗澡,伸手去拿内衣裤时,摸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我的天,竟然是一窝小老鼠,母老鼠以为这铺了内衣的纸盒是为她准备的产房,毫不客气的在面生了一窝小老鼠。我当时吓的魂飞魄散,澡也没洗,赶忙把纸盒连内衣带老鼠丢到拉圾箱。以下是六月二十一日的日记,记载的是另一次事件,“,每次放假回来都会被一些蟑螂、老鼠等怪物搞得一肚子火。刚才发现棉被有一堆老鼠的尿和大便,毛巾有蟑螂的分泌物,真是活受罪,在这麽肮脏的环境下生活可真不好受呀”。我当伙委时也小贪了一次,伙房後面有许多空瓶子,堆的像座小山,商人问我能否把瓶子卖给他,他估计这些瓶子值一千五百块,当时我的薪水是六千块,我拿到这一千五百块後,觉得很得意,但是後来告诉正期排长周佩安,被他批评了一顿,他说我干预官,两年就退伍,干嘛为了这区区几千块断送了前程。另外一次是我退伍前,商人老李送我一对派克金笔,我也收下了,对笔的原子笔被哥哥拿去,钢笔还在。我写这篇文章时,还特地把这只钢笔拿起来玩弄一番。
  
                ※ 杀猪 ※
  
    你看过杀猪吗?我当伙委时,上面有命令下来,要我挑一头猪,杀来加菜。台湾部队每个营都养猪,反正剩饭剩菜丢掉可惜。以下是我在十二月二十九日的日记:“一头数百斤的庞然大物被五花大绑在地上,不时发出‘呜呜’的哀鸣,好像知道死期将至,伙房兵手持一把一尺半的尖刀,先在猪脖子上比划半天,然後突然 ‘噗嗤’一声插入,整把刀只剩刀柄露在外面。猪奋力地做最後的挣扎,然而一切都太晚了,刀锋很快地插进猪的心窝,猪猛烈地颤抖着,四蹄拼命乱踢,几个伙房兵赶忙把脚踩在猪头和猪胸上,不一会儿,猪就停止了挣扎,一股冒烟的鲜血潺潺流出,粪尿也流了一地,尤其是尿整整流了好几分钟才停。持刀人满手鲜红,衣服也溅满血。猪咬紧牙,长叹一声,就这样离开了猪世。唉,可怜的猪,你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到头来又要挨一刀,难到你活在世界的目的就是给人打牙祭?上辈子你可能是个无恶不做的坏人,因此才投胎猪,愿你经过这次教训,痛改前非,下辈子好好做人,勿重蹈覆辙,不但你自己受苦,连旁观者都觉得难受呢。”
  
    至於那年阳历除夕夜,吃年夜饭时,我猪肉一口都没碰。
    另一次年终加菜,我开了一道甲鱼大餐,结果经历了一次恐惧的经验。以下是十二月叁十一日的记载:“人命几何?猪命几何?鳖命又几何?这一阵子连续几件事使我不得不对生命的价值重新评估。早上看见伙夫杀鳖,一刀一个,眼见那群甲鱼四处逃窜,但终逃不过死神的召唤,尤其让我心寒的是那些伙夫愈杀愈疯狂,有欲罢不能之势,一切仿佛南京大屠杀的重演,菜刀乱飞乱剁,鳖头四飞,血流满地,还有一些不能立即毙命的,无助地拖着一颗藕断丝连的头颅,不知如何是好。”
  
                 ※ 淹水 ※
  
    在当伙委时,还经历了一次淹水的事件,以下是五月二十八日的日记:“早上下大雨,伙房地势低,不一会就开始淹水,水逐渐上涨,一直淹到小腿肚,好死不死,今天又是庆生会,一大堆菜要做,可怜的我,从供应站回来後,全身已经湿透,脱掉外衣立刻开始监督做菜,不料早餐又出了问题,豆浆没煮熟,馒头也没准时出炉,当时我真想挖一个地洞钻进去,但好死不如歹活,我只得咬紧牙关,硬撑下去。说实话,以後我可能遭到更多的困难,如果今天连小小的问题都解决不了,那以後还想干什麽?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和洪水搏斗,伙房一片汪洋,那些伙房兵和学生公差觉得好玩,嘻嘻哈哈,但我却满心忧虑,既担心晚餐没法准时上桌,又担心污水会污染菜肉,随着水势的上涨,我的心情益发沉重。责任,责任,责任。我午饭也没吃,没胃口。唉,像我这样的人大概没法担当大任。在伙房监督了一个下午,晚餐终於顺利推出,共六菜一汤,牛肉炒甘篮菜,糖醋排骨炒凤黎栗子,红烧鲳鱼,卤鸭,拼盘包括叁鲜、鸟蛋、花枝、瘦肉、草菇和海参,菜色十分丰盛,人人称赞,营长,营辅导长也喜上眉梢,大致讲来,这次庆生会办得很成功”。
  
                ※ 叁餐之一 ※
  
    台湾军中的伙食不错,早餐以馒头为主,外加豆浆及数道小菜,军中叫过日子为数馒头,还要数一百六十个馒头的意思就是还有一百六十天才能退伍。馒头制做的过程我也见过。伙房兵早上叁、四点就得爬起来,把一袋袋的面粉倒到揉面机,再加发粉和水,揉面机先把面粉搅拌成一大块面团,然後再在两个大轮盘般的滚压机中,滚过来,压过去,一个伙房兵在滚压的空档,不停地把面团对摺,对摺的次数越多,馒头就做得越好,因为吃起来一丝一丝的,蛮有嚼头。面团揉得差不多後,伙夫就把面团拉得长长的,然後用刀切成一块一块,放进蒸笼蒸,刚出炉的馒头就倒入一只大木桶内,上面再盖一层棉被保温。有时伙房还在面团加些红糖,把馒头做得像巧克力馒头一般的咖啡色,看起来比较开胃。所谓小菜,不过是一盘奶油或果酱,有时还准备了一些雪红,辣萝卜乾等腌菜,或是花生、鱼松一类的乾货。部队早上喝的是豆浆,豆浆也是伙房兵一大早起来,用前一夜泡过的黄豆煮的。午餐四菜一汤,四菜包括两道肉,一道鱼,一道蔬菜,两肉大都是猪肉、鸡肉。台湾人以农为生,对牛报着感恩的心态,不太吃牛肉,倒是外省人百无禁忌,甚麽都吃。一营营长陈汉卿还在伙房养了条狗,也是养来吃的。午、晚餐伙食一样,但是在训练中心时,由於训练场地离营房远,午饭大都是在野外解决,伙房把食物用卡车运来,在农家的晒谷场把食物摆将开来,各班也派出公差帮忙打饭、端菜。其他的部队就在大榕树下把装备卸下,枪枝架好,稍事休息,准备开饭。在野外是没有桌椅的,吃饭时,大伙盘起双腿,六个人围成一个长方型,坐在地上开饭。当然,苍蝇,蚂蚁等也不甘寂寞,不停地在食物四周徘徊。晴天还好,如果不幸下雨,只有眼见饭菜被雨水浸湿。唯一的方法是尽量吃快些。我记得有一次身着军用雨衣,蹲在地上,和其他数位战友们,大口大口吞饭的情形。奇怪的是,如今想起,竟然感到十分温馨。
  
                ※ 叁餐之二 ※
  
    有时想想,在军中每天叁餐,竟然吃了没病,倒也是奇迹。  以下是五月二十九日的日记:“伙房不出问题才怪,切菜在肮脏的地面,洗菜在灰黑色的污水泡泡就捞起来,伙房又到处是苍蝇,听学生说汤锅底下积了厚厚的一层苍蝇尸体,在这种环境下,伙食不出问题才有鬼。”   六月叁日的记载:“今早的伙食又出问题,蛋不够,馒头没有蒸熟,菜面还发现青蛙,真是。”   七月九日的记载:“胃肠不知怎麽地,有些不舒服,白天上了几次厕所,五营的伙食的确问题重重,伙房兵早晨起床太晚,竟然把硷块丢入稀饭,想要让稀饭快些煮熟,於是二十连有六十人拉肚子,本连有二十叁人拉肚子,嘿,好一个伙房。”
  
                 ※ 米虫 ※
  
    在台湾当过兵的人,都有过以下的经验。就是在吃饭时,不时在米饭挑出些虫子。台湾为了准备反攻大陆,在岛内储存了二十年的战备粮,那些超过二十年的陈粮,就交给军方食用。我记得刚入训练中心时,心没有准备,吃到第一只虫时,混身发麻,满桌饭菜,毫无胃口。几餐下来,饿得发慌,再加上整天在野外操练单兵攻击,体力消耗大。最後只得乖乖地把米虫一只只用筷子挑出来,再小心翼翼地把饭刨进嘴。只见到每个人碗前,白虫堆得像座小山一般。所谓米虫,听起来不可怕,但其实是长得跟蛆一般的白虫,一对黑眼睛,木木地注视着你,挺怕人的。米虫的大本营我也去过,有一次出公差,被派到营外搬米粮,在训练中心待了几个礼拜,能出营一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几个穿着草绿色汗衫,站在一辆十轮大卡车上,浩浩荡荡地朝军粮仓库前进。
  
    仓库大得惊人,十轮卡车开进去就像是一只甲虫,两旁木头架上堆满了一袋袋的米粮面粉。起码有几层楼高。卡车在仓库管理员的指挥下,开到一处停下,我们几个就从卡车上跳上粮架,开始搬粮。搬了一会儿,我突然注意到仓库有一种“ 沙沙”的声音,从我前後左右发出,管理员说那是米虫在吃米,没甚麽大不了。我的头皮立刻开始发痒,因为我手上那只米袋,竟然也在发声。我双手一松,把米袋一丢,这才发现这只米袋竟然蠕蠕在动,像是活的东西,原来袋成千上万只米虫,经我这一摔,都醒了过来。管理员看到,就叫我去搬其它的米袋,他自己则不知把这袋米拖往何处。人的适应力相当惊人,因为过了几天,我也入境随俗,不再挑米虫了,原因是为了能多吃两碗饭。人,到最後,还是吃饱第一,而吃虫的要诀是闭眼快吃。
  
               ※ 军官团郊游记 ※
  
    以下是七月八日的日记,记载的是军官团郊游的活动:“今天是军官团郊游活动日,我被安排在第二梯队,我把值星带交给林、金两位排长後,随众人步上四号卡车,同车的大多是五营的军官们。八点多,五辆卡车浩浩荡荡的踏上旅途。说也奇怪,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郊游前兴奋的心情仍不减当年,甚至还有过之呢。那些平常板着面孔的校级军官,今天也收起一张张扑克脸,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车子先到慈湖谒棱,我大四曾去过一次,因此没什麽新鲜。离开慈湖後,卡车直奔复兴乡,沿途经过一些陡坡,车到复兴乡後开始自由活动,我和林排、杨排在山上四处乱逛,许多小贩在卖晒乾的草菇,九百块一斤,另外还有菊花茶,山查茶等土产。复兴乡山地人、平地人杂处。比例是五比一,山地人是五。我们在一家不逊於平地的西餐厅吃六十块一客的快餐。我向曾排吐露说羡慕那些住在山,与世无争的乡下人,但林排却一针见血地说:这些山地人却千方百计的想往平地钻呢。离开复兴乡後,步行了一段漫长的下坡路,还经过一座吊桥,(一次只能通行十五人),不久来到石门水库上源,我们包了叁艘游艇,从上源直驶石门水库坝头,一共花了四十分钟,沿途风景秀丽,中央是峡谷,两旁是翠绿森林,和外国电影大江东去一模一样。上岸後,自由活动到四点钟,这段期间突然雷雨交加,我和叁位排长跑进观库楼躲雨。一个小时後雨势渐小,雷声也远去,我们延着水库边一条弯曲的小道下山,在发电厂和卡车会合。四点整,卡车朝士校出发,在关路缺一带,天空突然放晴,到士校後更是艳阳高照,原来水库附近下的是局部雨。”
  
                 ※ 武器 ※
  
    台湾步兵的装备,当年是以五七步枪为主,所谓五七步枪也就是美军的M十四步枪。M十四步枪是美军在韩战时期的主力步枪,威力十分惊人,联勤兵工场在民国五十七年仿造成功,因此才叫五七步枪。五七步枪的枪托有木造的,也有塑胶造的。但不论如何,对个儿矮小的中国人来说,这种步枪实在太重。在步校受训时,一个班大约有九条好汉,制式装备是六支五七步枪,两支六五步枪,以及一支带脚架的五七步枪,这种带脚架的五七步枪是全自动的,一扣扳机,一串子弹就应声而出,而普通的五七步枪则是半自动的,也就是扣一次扳机打一发子弹。六五步枪就是M16,联勤兵工场在民国六十五年仿造成功。当时六五步枪还不多见,现在已是台湾步兵的主力步枪了。近来在美国可以买到台湾造的五七步枪,一支要价美金叁百九十九元,而美国造的M14则要价美金一千八百四十九元。台湾的五七步枪在美国的评语很差,有人甚至认为台湾的五七步枪制造得不标准,打起来很危险。我记得刚领到枪时,内心很得意,看到长长的弹夹,当时还以为是机关枪呢。
  
                ※ 步校叁宝 ※
  
    从小就听说东北有叁宝,人参、貂皮、乌拉草。来到步兵学校,这才知道步校也有叁宝,那就是含羞草、叁班加蚊及牛大便。含羞草大概是台湾的特产,成功岭上也有,而我在美国多年,却一直没找到。含羞草是一种会动的植物,轻轻一碰就缩起叶子,像害羞的小姐一般,卷成一团。没事时,用小树枝戳戳含羞草也是消磨时间的方法之一。含羞草虽然害羞,但身上长满小刺。每当操练单兵攻击时,班长总会故意整人,待单兵快跑接近含羞草丛时,突然高喊卧倒,当然,卧倒的结果是单兵身上扎满小刺,又痛又痒。听说有人在半夜拿着手电筒,躲在棉被一根一根的拔含羞草刺。有些班长对牛大便较有偏好,喜欢叫学生卧倒在一堆堆的新鲜牛屎上,和含羞草不同的是,卧倒在牛大便上,味道比较差些。至於叁班加蚊的威力,我已在前段军中厕所描写过,因此不再重覆。有人说台湾军队训练这麽严,部队一定很会打仗,其实不然,台湾的部队不但不会打仗,而且对政府毫无向心力,有人甚至说台湾人这麽恨国民党,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在部队被整得太惨了,因此众叛亲离。
  
                 ※ 战斗澡 ※
  
    训练中心的班长们心变态,喜欢在学生洗澡时作弄他们,以下就是我亲身的经历。步校的洗澡堂以大队为单位,一个大队分成四个中队。大队相当於营,中队相当於连。洗澡前,每个人手拿脸盆、毛巾、肥皂盒在连集合场上集合。大伙脱得光光的,身上只剩内衣裤及拖鞋。草绿色衣裤,袜子及黑布鞋则照顺序摺好,排好,留在连集合场上。班长一声令下,公差开始分发换洗的内衣裤及袜子。内衣裤袜子是包给老百姓洗的,洗的方法是把内衣裤绑在一条绳子上,在池塘拉来拉去,然後挂起来晒,内衣裤上用毛笔写了名字,但是在冲出澡堂时,顺手乱抓,往往拿到别人的内衣裤,所幸台湾的阳光强烈,否则内衣裤换着穿,不得病才怪。洗澡堂很简陋,其实就是一个大水泥槽,众人先把内衣裤放在漆成草绿色的木头架子上,光着屁股,拎着脸盆、毛巾及肥皂盒,直奔大水槽而去,因为一百多人围着一个水槽,总有人兜不到水。洗操的方法是先用脸盆舀水往身上泼,身体打湿後,再赶忙上肥皂,待肥皂起泡後,再用毛巾擦拭一番,然後再用脸盆舀水把肥皂泡沫冲掉,前後不过数分钟。有些班长看看大家肥皂抹得差不多後,忽然猛吹哨子,要部队集合,众人只得像发疯一般,拚命舀水往身上浇,然後再拚命的往澡堂外挤,一面挤,一面顺手抓套内衣裤,由於太乱,往往抓的不是自己的。现在想想,那些班长心态一定不正常,喜欢看别人倒楣吃鳖。
  
    台湾军队对虐待士兵也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甚麽:“合理的要求是训练,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练”等鬼话。
  
                ※ 夜间教育 ※
  
    在士校带领导士官班时,有一堂课是夜间教育,所谓夜间教育就是晚上带部队到野外出操。和白天不同的是,所有会发声的装备都要绑牢,水壶也要装满水,以免发出水声。喊口令时也要压低嗓门。由於晚上没有督察,因此上课的内容也无关紧要。大都是把部队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先把夜间做战该注意的事项,照着国军教战手册念一遍,然後各排带开,一般而言,各排带开後,连长就不再过问,让排长自行处理。  我通常是让部队轻松轻松,讲讲笑话,说说鬼故事等等。反正大家都明白大陆和台湾是绝对不会打仗的,甚麽夜间教育,还不是鬼打架。有一次罗XXX连长心血来潮,把部队带到士校外的八德公墓,说是要练练学生胆量,将来做战才不会感到害怕,其实连长自己才不过二十九岁,还不是童心大发,想要耍耍学生罢了。部队到达八德公墓後,罗XXX连长站在一座坟上,说是要进行胆量教育,要各班分头去找散布在坟墓外的人骨,有些坟墓年久失修,棺材被野狗拖出,人骨散了一地,白天还好,晚上则是相当恐怖。各班班长分头把部队带出寻找人骨後,罗XXX和我们叁位排长就围坐在一个平坦的坟上,掏出香烟,边抽边聊。当然,从头到尾开讲的就是罗XXX。两个小时後,有些班还真的拖回来一块块的棺木及一些看似人骨的东西。我当时觉得很乐,还在众学生面前,装得大胆,伸手触摸人骨,现在想想,实在缺德。
  
                 ※ 酷热 ※
  
    台湾的夏天酷热,军营没有冷气,更是热得难以忍受。以下是六月十日的记载:“我这房间刚好面向阳光,每天四点半光景,阳光斜射在墙壁上,造成阵阵热浪。仅管电风扇对着我猛吹,但吹在身上的却是热风,不得已只得将毛巾打湿,擦拭脸孔及双臂,然後再用电扇吹,如此可以得到一丝冷气的效果。这种日子过起来可真辛苦,台湾的夏天既热又潮湿,身上总是黏搭搭的,唉,有些怀念冬天。天气实在太热,尤其是黄昏时刻,地热开始蒸发,大地就像一只火炉,而我那房间就成了蒸笼。”晚上睡觉也很痛苦,穿着短裤汗衫,躺在蚊帐,摇着扇子,闷的不得了。军中很流行“心静自然凉”这句话,说也奇怪,在蚊帐静静地躺个几分钟後,果然不再感到热了。
  
                ※ 军中厕所 ※
  
    我在步校受训时,白天没有时间上大号,唯一的方法是每晚临睡前,看看当晚是谁站卫兵,然後请他在下卫兵前叫我起床上厕所。步校位於南台湾高雄凤山,属於热带气候。老兵说步校有叁宝,就是含羞草、牛大便以及蚊子。步校的蚊子身上有白斑,个子不但大,而且杀伤力极强。一天晚上,我被卫兵叫醒上厕所,迷迷糊糊中起床,抓了一把事先叠好的草纸,朝厕所冲去。军中为了整人,故意把厕所盖在离营房很远处。部队的厕所构造简单,只是在地上挖一条沟,然後用木板隔开罢了,木板只有半个人高,因此远远望去,只见一个个人头。我走进厕所後,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见每一个人头都在疯狂的颤抖摇摆,双手还不停的乱挥,像是中邪了一般。我从小怕鬼,早就听说步校闹鬼。有人半夜在厕所附近看到一个面色惨白的老太太,还有人说此地在日据时代是坟场,改成军营後就常常有意外事故发生。我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握住手中军帽不放,曾听人说青天白日国徽可以避邪。我壮起胆,找了一间还没堆满大便的茅坑蹲下,开始大便。说也奇怪,在我蹲下不到半分钟後,也加入了众人的行列,开始打摆子,双手也不停地挥舞。原来当我脱掉裤子,露出屁股後,吸引来成千上万只蚊子,白嫩的屁股变成了肉包子,上面叮满了蚊子,这些该死的叁斑加蚊,疯狂的吸着我的血,不论我怎麽拍打都没有用,我的两个手掌上布满蚊尸和鲜血。等上完大号,拉起裤子,匆匆跑回营房,爬进蚊帐躺下後,摸摸屁股,这才发觉事态严重,我的屁股已经臌起了一寸,原来几百个小包包集合成一个超级大包包。
  
                ※ 营长岳XX ※
  
    岳XX是第五营的营长,此人面色阴沉,脸色泛黄,身高一八二左右,体形瘦高,北方人。叁十五岁就当上营长,是年轻军官唯一有实战经验的。他曾参加过东山岛战役,当年国军想反攻大陆,曾派兵攻占东山岛,结果大败而归。岳XX能活着回来,算是很幸运的了。岳营长对预官特别反感,我不只一次听到他说在做战时,他宁要士校毕业的常备士官,也不要预官。我对他印象最深刻的事就是他贪污。商人老李常常提来满满的一桶洋烟洋酒,要我拿到营部交给岳XX。我提着水桶,爬上叁楼,在营长室外高呼“报告营长”,等他开门,把洋烟洋酒递给他,然後再向他敬礼,转身离开。当时只觉得在执行一项任务,不觉得有什麽不对,即使觉得不对,以我小小的一个少尉,又能怎麽样。如果不同流合污,我在部队还能待得下去吗?最近台湾部队常常传出购军品贪污案。其实冰冻叁尺,绝非一日之寒。
  
    除了洋烟酒,另一件事是向学生敛财,以下是四月二十一日的记载:“中午吃饭,我们那位可恶的营长(岳XX)召集叁连的值星官,令咱们一定要加向学生强推销零食,说什麽本营和别营不同,本营鼓励学生吃零食,再不推销营就要吃瘪了,还说什麽学生的福利要尽量争取等可怕的谎言。真的,在军中遇到这类的家伙後,我才明白人心之险恶,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别人的死活”。岳XX每晚要伙房在营部摆一桌酒席,供副营长、训练官、辅导长等营部长官吃喝。晚上经过营部,可以闻到面传出的阵阵酒香、肉香,以及众人划拳敬酒的声音。而不到十公尺外,就是受训士官队学生的寝室。岳XX身体不好,有胃病,大概是每晚在营部喝酒,吃消夜造成的。以下是六月十一的记载:“岳XX叁十五岁当营长,年轻有为,不料胃病复发,拉血,吐血。送到八二七还不够,连夜送到叁总,看情形非常严重,他老兄有了这次记录後,军人的路是绝对走不通的。”在我退伍前不久,岳XX志愿留营十年,依照台湾军中的惯例,一次签十年就立刻晋升一级。岳XX原是少校营长,升一级就是中校。布达那天,全营军官、士官、学生都到场观礼。陆总派来的上校把两颗梅花挂在岳XX的肩头,岳XX满面严肃,一副尽忠报国的模样。实在很难想象今天的岳XX,竟和那天在营长室,从我手中接过那满满的一桶洋烟、洋酒的岳XX,是同一个人。
  
             ※ 连长罗XXX 盖世混家 ※
  
    在士校最难忘的一个人就是罗XXX连长。他当时二十九岁,父亲湖南人,母亲东北人。他身高一百八十公分,体重两百多磅。在矮人国,算是高大的了。他高中时混过太保,用武士刀打架闹事乃家常便饭。家人看看没办法,就把他送入专修班。毕业後先在特战部队待了几年,之後又运用关系调到士校当个连长。此人每晚要到士校後面民家打麻将,直到晚点名才回来,回来後,如果他的口袋鼓鼓的,大家就没事,但如果口袋扁扁的,那麽全连上下就得小心了。连长不打麻将时,就是在房专研少林达摩十八拳术(看武侠小说)。陈汉俊营长对罗XXX相当头痛,曾经当着我们的面骂他“扯懒蛋”。以下是二月九日的日记:“罗连长又出去玩了,电话号码是561904,在士校做连长真是轻松,如果底下排长能干,真是可以躺着干。看看咱们这位连长,体重愈来愈胖,不是躺着干的最好证明吗?”罗XXX虽然混,但和我相处不错,对待我像个小弟弟般。当然,主要的原因是我确实为他卖过命。罗连长喜欢吹嘘他的过去,以下是七月二十一日的日记:“ 早上从七点叁十到十一点十五,整整和罗连长磨菇了叁个多钟头,谈话的内容仍是连长自呱呱落地,直到他今天功成名就这叁十年的奋斗史和恋爱史,我实在听厌了,总共听了不下十几遍,但他仍然兴致勃勃地一讲再讲,我也不好意思点破他,只得舍命陪君子,聊天的艺术除了口才外,最重要的还是听的技巧。”罗XXX在澎湖时,搭上一个小吃店的女儿,本来小吃店老板不愿女儿嫁给当兵的,但据罗XXX说,在一个台风夜,澎湖淹水,小店的货物汲汲可危,就在此刻,罗XXX突然出现,一马当先地把存货搬到楼上,自从那次事件後,小店老板对罗XXX的观念大改,也不反对他们来往了。罗XXX不止一次的夸他太太,说这个太太娶得好。後来他嫖妓得了性病,还特别把太太送回澎湖娘家探亲,直到性病医好了後才叫她回来。
  
               ※ 传令兵赖永成 ※
  
    赖永成是连上的传令兵,白白胖胖的,满脸福态。此人乃典形的台湾本省人,傻傻的,很容易被煽动。他在连上没什麽工作。没接学生时,他要为军官的饭桌打饭菜及洗碗;有学生时,他就找学生出公差,自己整天无所事事。以下是我在一月叁十日的记载:“上帝要毁灭一个人,必先使其疯狂。赖永成本来傻呼呼的,叫他做什麽都没有第二句话,如今为了一个华勋社区的女人,搞得整天魂不守舍,他所干的事包括赌钱、借钱,整天见不到人,白天躲在天花板睡懒觉,和班长打架,把女人肚子玩大等。迟早会出事的,我曾警告过他。但人被欲望冲昏了头时,任何人讲的任何事都是白费功夫。可悲,可悲。”罗XXX连长蛮喜欢赖永成,把他当成开心果,没事开开玩笑。再加上罗XXX本身就是个混家,因此对赖永成的所做所为,睁只眼闭只眼。
  
                ※ 同袍之一 ※
  
    我在士校和其他预官排长相处融洽,有一位叫张XX亮的仁兄是预官叁十期第一梯次的产品。我和XX亮兄是北师附小同班的同学,他第一年没考上大学,第二年考上淡江物理系,因此比我晚一年。XX亮兄是个娘娘腔的人,当年在北师附小,我们那届有两个娘娘腔,另一个是寇XXX,也就是在台湾主持“早安台北”电视节目的名主持人,後来好像跑去当传教士。中华民国的陆军也会开玩笑,让张XX亮这种人参加陆军,还当个排长。由於和他有同学关系,因此对他特别照顾。有一次我到他连上串门子,看见XX亮兄和一个学生哭成一团,原来该学生吃不了苦,想退训, XX亮兄苦口婆心,劝他忍一忍,该学生知道XX亮兄是个娘娘腔,好欺负,就赖在排长室不走。我推门进入排长室,看到这情形,问明情况後大怒,我告诉XX亮兄把事情交给我办。我转过身,对该学生大吼道:“跪下”,该学生“扑通”一声跪下。我又说:“爬出去”,该学生一话不吭,开始往楼下爬。
  
    另一次事件是我看见XX亮兄在带兵时,後排一个学生拿着一张草纸,一甩一甩的模仿XX亮兄娘娘腔的小动作。我走上前,朝那学生的後脑勺就是一巴掌,我要他晚上去张XX亮的房间,告诉张排长他模仿张排长娘娘腔的事情,我同时抄下他的号码,威胁他我晚上会去张排长处查证。我想XX亮兄可能是个同性恋,当时在台湾,一般人对同性恋的事了解不多,换今天,我可能不会天天跑去XX亮兄的房间串门子。我在和平国中一年级时,也遇到一位姓熊的娘娘腔,当时不懂事,把他的日记本偷出来读,发现该熊姓娘娘腔竟在暗恋班上一位男的田径选手,内容相当淫秽,描写得很入骨,连下体某器官都做了细节描述。当我把日记交给其他同学读时,在班上造成了很大的轰动。我还记得那位熊姓同学,满面通红地想把日记本抢回来的模样。当然,现在想想十分後悔。
  
                ※ 同袍之二 ※
  
    另一位好友是廖XXX兄,此人身高一六八公分,南投人,清大数学系毕业,老爸是开建筑公司的,很有钱。廖兄长得清秀,鼻子尖尖挺挺的,人很聪明。他老早就把军队的事情看透,常常劝告我别太认真,要我在军中把日子混过去就好了。我和他在第四连同事了几个月,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他常笑我“爱吃鱼又怕腥”,意思是我喜爱女人却又不敢嫖妓,怕得性病。我当时不知道他周末在忙些什麽,後来在美国读研究所时,碰见一个廖兄在清大的同学,叫刘XX潭,这才知道他们几个清大的高材生,每逢周末就到旅馆开房间,招妓行乐,四,五个人轮流进入浴室,由一位妓女进行口交。廖兄在士校遭遇了一件事,结果害得钟玉光连长被调到金门第二士校。事情的经过如下:第十九连连长钟玉光,担任第五营营值星官时,有一天集合五营全体军官参加军官团集会,各连军官姗姗来迟,钟玉光个性急躁,讲话像机关枪一般,不是个成大事的料。他站在营集合场,急得像热锅蚂蚁一般,但又没胆向中尉以上的职业军官开骂。就在此时,廖排屁股一扭一扭,慢吞吞地朝营集合场信步走来,钟玉光一见勃然大怒,冲上前去,一个跆拳的正前踢,朝廖排的前胸踢去,廖排应声倒下。廖排乃清华大学数学系的高材生,怎甘被一个专修班出身的客家人揍,当时不敢抵抗,但事後越想越气,坚持要钟玉光当众道歉,否则要提出申诉。台湾的部队严令不准体罚士兵,更何况廖排是个少尉排长。上级怕把事情闹大,对士校名誉不好,於是开始向钟玉光施压,钟玉光在上级强大的压力下,只得在全营军官面前,向廖排握手道歉。钟玉光也因此事件被调到金门的第二士校担任连长,算是放逐了。当然,这件事对预备军官而言,是个胜利,职业军官从此对预官另眼相看。
  
                ※ 校长张德廷 ※
  
    士校校长张德廷少将,中等身材,整天带着一个领士班毕业的中士副官在校园巡视,干劲十足。他当年五十多岁,很想有一番作为,但台湾军队的规矩是如果五十五岁前没升到中将就得退休。张德廷为了想留在部队混口饭吃,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他那跟班是领士班第一期毕业的,也是周佩安的学生。他告诉周排说,张校长身体不好,常常去外面私人医院打针,为何不去军医院呢?据说是怕在军医院留下记录,妨碍尔後升迁的机会。我和他有两次照面的机会,第一次是我带着全连部队出操,在校园远远看到张德廷迎面走来,我提高警觉,低声告诉部队准备行部队礼,我先喊“一二,一二”,把部队脚步调好,待张德廷接近部队大约十公尺时,我高喊敬礼,全连一百多士官兵猛踏右脚,全体高呼“校长好”。同时除了靠左边那一排兵外,所有的兵都把脸朝左转,行注目礼。待部队通过张德廷大约十公尺後,我又高喊礼毕,部队这时猛踏右脚,同时转头,看起来非常壮观。我瞥了张德廷一眼,只见他平日严肃的脸,稍稍露出一丝微笑。数天後,连长罗XXX把我找去,说是校长很满意我的表现,要他转告我一声。
  
    另一次是领士班第二期结训後,本连(第四连)总分超出第叁连甚多。校长一大早来到本连致意,没想到我和廖排正躺在床上熟睡,周排是值星官,在外头带部队打扫。我躺在棉被,远远听到部队高喊“校长好”。我和廖排听了吓得半死,赶忙跳下床,匆匆套上军服,正要穿裤子时,校长和营长已经出现在排长室门口了。我和廖排一手拉着裤头,一手行举手礼,狼狈到了极点。校长板着脸孔,看看我们,再看看凌乱的床,一语不发,转身出去,营长跟在後头。数分钟後,营长再次进入排长室,要廖排和我准备接受记过处分。後来不知怎麽,一直没有下文,营长大概把事情压了下去,或着他根本不认为贪睡有什麽大不了。
  
               ※ 山地同胞 ※
  
    士校的学生有四种,一是国中生功课赶不上的,二是家管不动的,叁是有心向上却没钱念书的,第四种则是山地同胞。我生长在台北,从小到大没见过几个山胞,直到进部队才碰见真的山地人,山地学生来自不同的部落,我依稀记得有鲁凯族、排湾族、曹族、泰雅族和阿美族等等。除了阿美族长得白皙清秀外,其他各族是典型的马来人长相,宽鼻,厚唇,皮肤黝黑。我常常和他们聊天,得知各族之间的言语并不相通,至於为什麽阿美族长得和其他各族不同呢,据说当年荷兰人被郑成功击败後,部分在台湾出生的荷兰人,不愿离开出生地,纷纷逃往山地,加入山地部落。台湾有不少影视明星长得像外国人,例如汤兰花,席曼宁等等。其实都有山地人的血统。山地学生非常忠厚老实,对我也十分尊敬,叫他向东,他绝不会向西。而我如今回想起他们,还十分怀念。
  
                 ※ 踢正步 ※
  
    第一士校位於中坜龙冈,距离龙潭陆军总部不过数分钟的车程,士校因此常有上级长官来巡视。对长官们来说,只要跳上一部黑色军用轿车,吹吹冷气,数分钟就来到士校。但对士校官兵来说,这可是件大事,记得有一次总政治做战部主任王升上将来访,搞得全校鸡飞狗跳,校方竟然规定王升来前的一个礼拜,所有的休假一概取消,另外陆军总司令郝柏村更是每几个月就来一次,原因是他一手创办的陆军领导士官班、领士班,每叁个月就有一期毕业。将领们除了试吃士校的伙食外,校方也利用机会办办阅兵,炫耀军力。当然,倒楣的就是我们这些中下级的干部。台湾的阅兵,主要是以连方阵为队形,在雄雄的军乐声中,踢正步经过阅兵台。踢完正步後,部队再在校阅场边集合,让站在一辆吉普车上的将官们校阅。所谓踢正步,其实就是二次大战时,德国纳粹阅兵的鹅步。甚麽是鹅步呢?简单地说,就是部队在前进时,右手把枪拖在肩上,左手五指伸直,以左手肩关节为轴,做九十度的不自然摆动,双脚则轮流向前猛踢,脚掌和小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就像一座机器人一般。阅兵通过司令台只要短短的数分钟,但却要花上部队数礼拜的反覆排练。在步校,每当没事时,连长就把部队集合,练习踢正步,在连集合场来来回回不停地练习,练到最後,连长看看实在不行,竟然要部队用慢动作踢,一个哨声,一个动作,有时两个哨声间隔半分钟,让整个部队一脚凌空,摇摇晃晃地站在南台湾的大太阳下,热汗淋漓,有些连长还在部队的脚上放砖块,练习部队的耐力。  老实说,台湾部队的正步阅兵,其实是蛮不错的,曾有外国将领在看了台湾的阅兵後,竖起大拇指夸说不比纳粹德国差。
  
                ※ 早晚点名 ※
  
    军队早睡早起,每天早上五点半就吹起床号,学生有半个小时叠棉被、梳洗、上厕所等等。六点整在连集合场集合。先由值星排长把部队集合成凹字形,叁个排各站一端,值星排长先数数看有几位军官、士官以及学生,然後大致检查一下学生的服装仪容,待连长步出连长室後,值星排长立刻把部队重新立正稍息一番,然後做个九十度的向後转,先向连长敬礼,接着做以下的报告:“值星官少尉排长某某某报告,全连应到早点名军官几员,士官几员,学生几员,实到早点名军官几员,士官几员,学生几员,报告完毕”。然後再向连长敬礼,算是把部队交个连长了。连长答礼後,值星排长向右转四十五度,小跑至凹字的右端站好。连长接到部队後,照例把上纪交待的事转达一番,然後再把当天要做的事交待一下,罗嗦的连长就会不停地讲,懒的连长把话讲完就後,就把部队交还给值星排长,自己回连长室休息。值星排长於是开始分配例行的打扫工作,部队一直打扫到七点才吃早饭。晚点名和早点名在程序上大同小异,晚点名每晚九点举行。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在晚点名结束後,还要唱“我爱中华”。歌词如下:
  
        我爱中华 我爱中华 文化悠久 物博地大      开国五千年 五族共一家      中华儿女最伟大      为民族 为国家 奋斗牺牲绝不怕      我们要消灭共匪 复兴中华民国
  
        ── 重复一次 ──
  
    唱完“我爱中华”後,还要喊口号:
  
        奉行领袖遗志      服从政府领导      消灭万恶共匪      解救大陆同胞
  
    喊完口号後,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供学生吃消夜及盥洗。消夜大都是豆沙面包、豆浆等等,偶尔是阳春面。吃完後学生就跑去上厕所、刷牙洗脸。九点半准时上床。此时营房的扩音器还要利用极温柔的女声,再进行一些思想教育。我记得每晚思想教育结束後,在熄灯前,总会用紫薇的“今宵多珍重”做结尾。
  
  “晚风吻脸轻轻 飘过来花香浓 晚风吻脸轻轻 星已稀月迷朦我们紧偎亲亲 说不完情意浓 我们紧偎亲亲 句句话都由衷不管明天 到明天要相送 恋着今宵 把今宵多珍重
  
  我俩临别依依 怨太阳快升东 我俩临别依依 要再见在梦中”
  
  如今每当我听到这首歌,就感到眼角湿湿的。紫薇已去世许久,而我也离开部队多年,人事全非,真令人感慨。
  
                ※ 退伍 ※
  
    七月十七日的日记:“刚才跑了一趟人事室,找黄存湘拿退伍证,结果听到一则天大的好消息,他在给我退伍证书时,同时告诉我八月九日退伍。哇,整整早十天退伍,太棒了。由於高兴,理完发後很大方的塞给阿胖两张理发卷。说也奇怪,记得当初在步兵学校受训时,曾绝望的望着营房两旁的木棉树,想着这种日子要到何年何月何日才能结束。没想到一眨眼,退伍证已经摆在抽屉,还剩二十一天就要退伍啦。日子过得真快,晚上罗连长又来找我聊天。聊的内容不外是他以前所讲的陈腔烂调”。
  
    八月十二日的日记:“早上参加总部举办的北部地区直属退伍预官座谈会,士校的预官们表现的很沉默,没放炮。但最後副总司令黄中将问到士校同仁对伙食意见时,有十四个人举手,表示伙食太差。如此一来,士校以後没好日子过了。大致讲来,陆总对预官的意见多能采纳,而且很严格地执行改进。由此可知总司令确实想把军队搞好,(当时的陆军总司令是大名顶顶的郝柏村上将)。晚上和廖排、杨排到中坜吃饭,逛街,最後还看了一场电影,邵氏拍的低劣影片,甚麽无敌剑。我在夜市打了一个电话回家,爸兴奋地告诉我一个好消息,原来当天新台币汇率下跌两元,换句话说,我们省下一万九千块,相当於我叁个月的薪水。当兵至此,算是告一段落,上级不再交付重大任务,平时睡个懒觉,摸摸鱼也无所谓,累了两年,终於可以松一口气了。”
  
    八月九日的记载:“终於进入个位数字了,熬了一年又十个月,如今总算是熬出头了,那些可怜的职业军官,看我们一批批来,又一批批走,心情一定十分不稳定。而我们这些业馀军人,也确实受了不少职业军人的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再也不用受这些窝囊气了,心情十分开朗。中午营部请客,摆了两桌,五打啤酒,我被众长官们一杯接着一杯灌,总共乾了七、八杯啤酒,不一会儿就满面通红,神智也有些不清,下桌後,回房往床上一躺,一直睡到下午四点才爬起来,洗把脸就上路回家了,如果不出意外,下周今天我就可以躺在家中床上听音乐了。再会,军中。”
  
                 ※ 结语 ※
  
    台湾的部队基本上是不能打仗的,军官瞒上欺下,士兵摸鱼偷鸡,上下混成一团,再加上大部分的充员兵都是台湾人,根本没有反攻大陆的兴趣,叁百块一个月的薪饷,哪会有干劲。至於我,这两年的经验对我帮助甚大,无论是处理问题或是领导统御,我都受益匪浅。很奇怪的是,当兵时虽然天天想退伍,但如今回想起来,却觉得当兵那两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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