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嗑
到汉魏古都游玩,一定要去顺店街吃杂嗑。
杂嗑,惟顺店街独有,去五六里便没得卖。可谓天下“独此一家,别无分店”。中原文化杂,道、儒、佛汇合掺揉,复得其妙。杂嗑,这一吃食,也多少映出中原文化博杂广纳这一特点。所谓杂嗑,就是将青菜、猪或羊杂碎和诸如粉条、焖子等地方特产一锅炖熬,大料、辣椒多放,吃起来味道深厚,酣畅淋漓。
喜吃杂嗑的,不独乡民。本地商贾、官僚,诗人、学者凡有机会品尝此物的,皆是不能忘怀,甚至外乡云游的,一旦接触,便纷纭来往,乐此不疲。杂嗑之鬼魅,一度让当地食品检测部门大为疑虑,曾特派专人提了样品到省城检验,看是否藏有罂粟之类的上瘾物。结果属放心食品。
早闻杂嗑美名,然我第一次吃杂嗑,却是前几年的事。
那是初冬,朋友刘君自省城来,当然我要接待好。吃什么呢?当然要吃他在别地吃不到的,于是吃杂嗑去也。一路上,刘君听随行司机介绍杂嗑万般好,眼睛乐得没缝。顺店街距小城近百里,赶到时,天已苍黑。简单在街面上吃了点饭,寻旅馆住下,专等明早去集上吃杂嗑。原来顺店街杂嗑,正宗的,只在南街早集支摊卖。集出摊出,集罢摊收,毫不留情。刘君很少住乡下小旅馆,开窗见麦田,熄灯听犬吠,他异常兴奋,只睡不着。我陪他聊天,至闻得一片鸡叫,才合眼睡会儿。不久,服务员来叫房,天已大亮。匆匆洗漱毕,我们沿着碎石子碾的路,往集市去。杂嗑摊在集中间,一台土坯垒的煤火上坐着口杀猪大锅,锅里热气飞腾。周围摆满了条凳与小板桌,吃客有乡民,有学生,有姑娘,有媳妇,还有外乡人与乡干部,坐了一大片。旁边还有一群站着等座位的。锅台后有二人:一个年纪稍老,一个年轻,皆围了围裙,忙忙活活。年纪稍老的,不停在案板上切煮得烂熟的猪肠、猪心、猪肺往冒热气的大锅里丢。大锅里汤汁酽浓。年轻的,在另一边案板上切白菜、蒜苗、焖子,看锅里肉煮得出味了,把这些菜撮进去。朋友刘君说:“这不是杂烩菜吗?”“不同!”一个正吃着的乡干部抬头说道,“杂烩菜再做也没这味儿。”我们要了三碗杂嗑、几个火烧坐吃。果然味道宽厚奇异。刘君吃一碗不够,又要一碗吃,吃得畅美处,便寻问汤中配料。一老一少摊主,皆笑而不答。旁边一位妇女说:“大前天还有个洛阳来的,掏十万块买他们这汤的配方呢,他们都不卖!”刘君又问:“这菜为什么叫杂嗑呢?”包括摊主在内,没人说得清。
以后,与刘君每每通电话,他总笑说:“忙过这阵儿,就去小城找你吃杂嗑。”我说,“好哇,快来吧。”然而,刘君终是忙的,好久不来。对于吃杂嗑,也只停留在与我的电话交流中了。而我倒是每来犯馋,趁了双休日,便约朋友或携家人驱车去吃。越吃越上瘾,越有瘾越吃。与刘君电话时,常不免吹嘘一番,刘君可怜巴巴的声音说,“没办法,还是你离得近啊。”不料,我须到北京来了。
展眼已有年半,离乡千里,再也不能想吃顺店街的杂嗑就去吃了。
2005-12-23写于北京菜根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