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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侃【诉衷情】这词牌
送交者: 曹雪葵 2019年01月03日01:25:47 于 [诗词歌赋] 发送悄悄话


【诉衷情】是唐代教坊曲,传为温庭筠首创。古人佳作颇多,个人最喜陆游这句“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那就以陆游这首《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侯》为例,来解析它的格律:

--当年万里觅封侯,
1-中平中仄仄平平(韵A),

--匹马戍梁州。
2-中仄仄平平(韵A)。

--关河梦断何处?
3-中平中仄平仄,

--尘暗旧貂裘。
4-中仄仄平平(韵A)。

过片:

--胡未灭,
5-平仄仄,

--鬓先秋,
6-仄平平(韵A),

--泪空流。
7-仄平平(韵A)。

--此生谁料,
8-中平中仄,

--心在天山,
9-中仄平平,

--身老沧洲!
10中仄平平(韵A)。

这首《诉衷情》的格律通常被称为“正格”,请看它分为上下两片;上四下六,共十个分句(四十四字),押六个平声韵,一韵到底。

一:从平仄搭配上看,除了第3句的

中平中仄中仄

是典型的“词”句、只能按字面要求照写而无须“避孤平”之外,其它都是律句,即“诗”句,共5个句式:

中平+中仄仄平平
平仄仄
仄平平
中平中仄 --- 这句虽有可平可仄的“中”,但也不得“犯孤平”,只能写成:仄平平仄、平平平仄、平平仄仄。
中仄平平

二:写到下片前一二句,历代词人都喜欢用对仗

请看王安石的《诉衷情.和俞秀老鹤词》
常时黄色见眉间。松桂我同攀。每言天上辛苦,不肯饵金丹。
怜水静,爱云闲。便忘还。高歌一曲,岩谷迤逦,宛似商山。
--- “怜+水静 vs 爱+云闲”即为对仗句。

当然也有不用对仗的,

如米芾的《诉衷情.思归》
劳生奔走困粗官,揽镜鬓毛斑。物外平生萧散,微宦兴阑珊。
奇胜处,每凭栏。定忘还。好山如画,水绕云萦,无计成閒。
--- “奇胜+处 vs 每+凭栏”并不对仗。

三:细细地感受其旋律节奏发现,带有韵脚的句子,其最后三个字多追求音步上的交错变化。

比如万俟咏的《诉衷情.送春》:
一鞭清晓喜还家。宿醉困流霞。夜来小雨新霁,双燕舞风斜。
山不尽,水无涯。望中赊。送春滋味,念远情怀,分付杨花。
--- 请看带有韵脚的句子,其最后三个字的音步分别为

喜+还家 1+2
困+流霞 1+2
舞风+斜 2+1
水+无涯 1+2
望中+赊 2+1
付+杨花 1+2

可谓极尽变化,好!当然若无变化,都是1+2,或都是2+1,也并不“犯法”,只是吟诵起来单调而已。


四,再看全篇章法,一般都是按韵脚分布自然形成意群。如张先的《诉衷情.花前月下暂相逢》,六个韵脚,共形成六个意群:

意群1-花前月下暂相逢(韵脚)。
意群2-苦恨阻从容(韵脚)。
意群3-何况酒醒梦断,花谢月朦胧(韵脚)

意群4-花不尽,月无穷(韵脚)。
意群5-两心同(韵脚)。
意群6-此时愿作,杨柳千丝,绊惹春风(韵脚)。

当然也有打破这个规律的,如上面陆游的例词《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侯》:虽然六个韵脚,却只有四个意群。

意群1-当年万里觅封侯(韵脚),匹马戍梁州(韵脚)。
意群2-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韵脚)。

意群3-胡未灭,鬓先秋(韵脚),泪空流(韵脚)。
意群4-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韵脚)!

最后须说明的是,【诉衷情】还有很多“变格”或“别格”

如欧阳修的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
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 把“化作远山长”摊破,增加了“故”字。全篇成四十五字。
思往事,惜流光。易成伤。
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再如张元干的
八年不见荔枝红。肠断故园东。
风枝露叶谁新采,--- 这句六言变七言,全篇也成了四十五字。
怅望冷香浓。
冰透骨,玉开容。想筠笼。
今宵归梦,满颊天浆,更御泠风。

还有其它变格,因古人作品很少,就不一一罗列了。

俺一开篇就说过,【诉衷情】这个词牌乃温庭筠首创,那他始作俑者的第一篇若不最后亮相岂不遗憾?请看:

《诉衷情.莺语花舞春昼午》(唐.温庭筠)
莺语花舞春昼午,雨霏微。金带枕,宫锦,凤凰幔
柳弱燕交飞,依依。辽阳音信稀,梦中归。

后人把“诉衷情”三字标注为这首词的词牌,个见以为,它原本应该是这首词的题目,到后来才变成了词牌名。它上片的

莺语花舞春昼午,雨霏微。金带枕,宫锦,凤凰幔

描述的似是春日深闺中的贵妇。而下片的

柳弱燕交飞,依依。辽阳音信稀,梦中归。

则是该贵妇看到“依依双燕交飞”之后,引起了对带兵出征辽阳的丈夫的思念。全篇颇有王昌龄那首“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味道。这首固然是好词,其实还没精彩到极致。不知肿么了,后代文人偏爱上了他这小资情调,大家争着追捧,这不连格律都解析成下面这样,竟然一个字不差地抄写温庭筠的平仄搭配:

诉衷情:单调三十三字,十一句五仄韵、六平韵

莺语(韵A)。花舞(韵A)。春昼午(韵A)。雨霏微(韵B)。金带枕(韵C)。宫锦(韵C),凤凰帷(韵B)。
平仄(韵A)。平仄(韵A)。平仄仄(韵A)。仄平平(韵B)。平仄仄(韵C)。平仄(韵C)。仄平平(韵B)。

柳弱燕交飞(韵B)。依依(韵B)。辽阳音信稀(韵B)。梦中归(韵B)。
仄仄仄平平(韵B)。平平(韵B)。平平平仄平(韵B)。仄平平(韵B)。

其实,人家“莺语花舞春昼午”本是一句话,非分成:“莺语。花舞。春昼午。”变成三句;“柳弱燕交飞”本来是“中仄仄平平”,非规定成“仄仄仄平平”,就是因为温庭筠第一个字是“柳”,恰好读仄声。还有“辽阳音信媳也应该是“平平中仄平”,也是因为温庭筠第三字是“音”,就死规定为“平”。

发现没有,温庭筠首创的这首《诉衷情》,其格律与开篇提到的陆游那首词的格律大有不同。为什么陆游是后作的却被称为正格、而温庭筠的首创却不被称为正格?可能是因为古代诗人中按陆游那首词的格律来写的很多,按温庭筠格律写的却极少。为何如此?还有温庭筠格律又是如何演变成陆游格律的,这些都须更深层次的讨论,不属这篇小文的范畴了。《钦定词谱》的那些编撰者们或许也是因为不能解释这个问题,干脆把温庭筠格律称为“诉衷情”,把陆游格律称为“诉衷情令”,也算是照顾温庭筠的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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