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許立志詩《我彌留之際》

打工詩人許立志寫完《我彌留之際》之後不到三個月墜樓自殺身亡，這首詩可以作為他的遺囑。詩歌寫的很憤怒，也很平靜。詩歌一開始說：“我想再看一眼大海 / 目睹我半生的淚水有多汪洋”。可見，作者的生活一直在淚水中度過，一直流着淚水，一直地流，以至於作者想看看大海，到底是大海的水多還是自己悲苦的淚水多，這是怎樣的一種悲情和對生活的譴責！接着寫道：

我想再爬一爬高高的山頭

試着把丟失的靈魂喊回來

我想在草原上躺着

翻閱媽媽給我的《聖經》

我還想摸一摸天空

碰一碰那抹輕輕的藍

這三小節共六行詩句，希望和絕望，尋找和無奈交織一起，是這一位打工詩人生活描述以及理想追求的破滅紀錄。爬上高高的山頭揚起脖子向遠方拼命地大聲呼喊：“我的靈魂回來吧，我的靈魂回來吧！”想象一下，這是怎樣的場面？撕心裂肺感天動地，毫不為過！如果不是對生活極端的不滿，如果不是對人生極端的失望，就不會有爬上高山呼叫“靈魂回來吧”的想法和舉動！作者沒有具體講述他挫折的生活，他毀滅的理想，只是告訴我們，現實讓他失去人生和靈魂！高山上的呼喊能把靈魂叫喚回來嗎？

 “我想在草原上躺着 / 翻閱媽媽給我的《聖經》”。躺在大地上，聆聽來自上天的聲音，這是一個被生活折磨到精疲力盡的一個打工者的美好祈求。大地是母親，誰都可以在大地母親身上獲得溫暖、力量、和安祥。《聖經》能給我們的打工一族精神上的慰惜和平靜嗎？

 “我還想摸一摸天空 / 碰一碰那抹輕輕的藍”。這二句囈語是美麗的童話，是脫離現實生活的狂妄又抑止不住的想象！天空，那麽遙遠的距離；蔚藍，那麽誘人的顏色，只是想摸一摸，只是想碰一碰。是啊，一切在現實得不到的，就只有嚮往在想象中得到和滿足了。最後三節六行詩句：

可是這些我都辦不到了

我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所有聽說過我的人們啊

不必為我的離開感到驚訝

更不必嘆息，或者悲傷

我來時很好，去時，也很好

最後，作者告訴大家：“可是這些我都辦不到了”，因為“我就要離開這個世界”。如果說上面我們讀到的六行詩句是詩人敘述自己理想追求的破滅，那麽接着下來的六句詩就是表明作者理想毀滅之後的態度：決定離開這個世界。是的，離開。此處不留爺，爺何不離開呢？告訴大家決定離開這個世界，告訴的很得體，很平靜，沒有留戀，沒有悲哀，甚至也不希望“所有聽說過我的人們啊 / 不必為我的離開感到驚訝”。一旦決定了，人就解脫了，就如釋重負了！決定離開了，一切恩怨都不在了，來過人世，體驗過了自己的人生，儘管不理想，不幸福，不美麗，但來過就夠了。所以“更不必嘆息，或者悲傷 / 我來時很好，去時，也很好”。詩歌最後結尾說：“我來時很好，去時，也很好”，這是最讓人糾結和難以忘懷並沉重的詩句！“來時很好”，抱着美好願望而來到人世：萬紫千紅的花朵，熙熙攘攘的熱鬧生活，繽紛燦爛的理想。可是當這一切都不屬於你，而你只有受苦受累為他人作嫁衣裳而自身卻毫無希望和尊嚴的時候，你被迫離開這一場遊戲人生，你憑什麽說“去時，也很好”呢？如果相信你“也很好”，那麽，你的詩歌又憑什麽讓我們讀來激動並且悲哀呢？你走了，寬容大量地不記仇不埋怨地說“也很好”，而我們不，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們不，明明受苦受累並沒有希望和理想而不發出悲哀之嗚嗎？大家和你一樣也墜樓身亡？不，真的不！也許，我們應當選擇的是另外一條路，抒發的將是更現實和真切的情緒。但，不管怎樣，打工詩人許立志，你安息，我們懷念你。

以上是讀後感。

附：90後打工詩人許立志，於2014年10月1日墜樓身亡。生前留下最後一首詩《我彌留之際》寫道：我來時很好，去時也很好。

《我彌留之際》

許立志

我想再看一眼大海

目睹我半生的淚水有多汪洋

我想再爬一爬高高的山頭

試着把丟失的靈魂喊回來

我想在草原上躺着

翻閱媽媽給我的《聖經》

我還想摸一摸天空

碰一碰那抹輕輕的藍

可是這些我都辦不到了

我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所有聽說過我的人們啊

不必為我的離開感到驚訝

更不必嘆息，或者悲傷

我來時很好，去時，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