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安克與偏遠山區的學生們(圖片來源:截圖)
在中國廣西的一片土地上,曾有位來自德國的外教,他的名字叫盧安克。他把最美好的青春都獻給了中國,在深山支教20年,成為無數留守兒童最深愛、信賴的“爸爸”。他引起了中國人對大陸教育體制的反思,最後卻被迫離開中國。他曾經說過,離開了中國,他會死掉,可是,他終究離開了。
據《銳視界》報道,德國人盧安克與中國的緣分,起於1990年夏天,那一年,他22歲。他在中國進行了為期3個月的旅行,而正是這一趟旅行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他覺得,自己應該留在中國,為中國的教育事業盡一份心力。
1992年,他順利考入了中國東南大學,等第二年的2月份,他又轉學至廣西農業大學。自此,結下與廣西的不解之緣。
1997年,他開始了異國的“教書育人”之路。可是這條路卻不似想象中平坦。他本想在廣西農村開辦青年學習班,但因為種種原因,未得成果。
後來,他開始在廣西南寧的一家殘疾人學校免費教德文,期間,因為申請不到就業證被迫回國。
1999年,他終於回到了心心念念的中國。為了能讓自己長久地待在中國,他與好友一起註冊了德國沃道夫教育友好協會南寧辦事處,自己身任辦事處首席代表。一切準備妥當,他便馬不停蹄地投入到工作中。
他跑到了廣西區最貧窮的小縣城之一東蘭。一開始,他在縣裡的一所中學義務教英語。他不像其他老師那樣每天都會拿着課本、大綱,他不用課本,也不常給孩子搞測試,採用語感教學。
憑藉着多年學習中文的心得,希望孩子們能拋開課本,創造性的說出來。即使犯錯也沒關係。
“run like the kite,I can fly abike”(像風箏一樣跑,像自行車一樣飛),他是多麼希望孩子能夠說出這樣即使語法錯誤,但卻充滿想象力的句子。可是,這樣的教育方式卻與眾多大陸老師、家長的固有觀念背道而馳。
都說即使種子是好的,但在不適合它的土壤里,也不會發出芽來。
在一次考試中,他所帶的班級,是英文成績最差的,只有6個人及格,平均分僅僅只有20多分。那一天,大家都很傷心。
家長對他的不滿與怒火早已堆積成山,這一次,火山噴發。因為他滿足不了學校和家長的要求,沒有讓學生在應試中拿到高分,他不得不離開。
時隔多年後,盧安克曾接受柴靜的採訪,談起這段經歷,他依然覺得不解。他問柴靜:“犯錯誤有那麼可怕嗎?”
柴靜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講起了自己深埋在心底的往事:
小學1年級的時候,柴靜就已經近視了。她很害怕跟別人不一樣,很害怕她成為大家眼中特殊而怪異的存在,於是,她偷偷地背下了視力表,假裝跟所有人一樣。她告訴盧安克,大家害怕犯錯後被挑出來。
而盧安克也向柴靜講述了自己的故事:他的雙胞胎哥哥在國際綠色組織盧安思,參加了國際綠色和平組織;妹妹在非洲納米比亞教書。他的父母並非大富大貴之人,卻通達透亮。
他自己中學畢業後,並未繼續讀書。而是動手做帆船,當起了工人,甚至還去部隊歷練了幾年。
後來,他得已進入漢堡美術學院讀工業設計,也並非因為一紙成績,而是將自己設計的作品拿給老師。看到他的天賦後,老師應允他無需考試,便可入校學習。
是的,中國與德國的教育是有區別的,中國人更希望能夠出成績,更注重寫出來的能力,在中國當老師,就得有實實在在的成績。班上有幾個人考了滿分,有幾個人被成功保送。毫無疑問,這一切與盧安克有着巨大的衝突,但他卻從未放棄。
他沒有想過要憑藉一己之力改變整個中國的教育環境,但依然想盡最大力量做出改變。於是,一個異國人,在一個與他觀念全然不搭的國度,堅守了20年。
最缺乏教育的地方,往往是最貧窮偏遠的山區,那裡的孩子甚至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出過大山,於是盧安克決定去山裡教學。
他在廣西隘洞鎮的另一所村子,租了一間每個月10塊錢的房子,招了一群學習成績很差,以及從來沒有上過學的,14-18歲的青少年。
孩子們沒有讀過書,沒有出過山,只會說壯語。於是,這個德國人,不得不背負起教孩子們說普通話的任務。而後才能教他們畫地圖、修路。
可是,漸漸地,他發現這些孩子只能完成任務,不能創造。他們的思維已經固化了,他要做的只能是徒勞。
後來,他將目光放在了更小的孩子身上。2003年,他來到5個小時山路之外的板烈村小學,打算從娃娃教起。這裡的小孩大多都是留守兒童,父母不在身邊,教育資源落後,孩子單純到近乎無知、自然到近乎野蠻。
他們不喜歡這個突然來臨的“洋人”,甚至還會去偷他的錢包、食物。
他們崇尚武力,看到盧安克後,總是不可思議地問他:“你個子那麼高,怎麼不打人呢?”
他們甚至不知道砍伐樹木會造成水土流失,會影響生態,更不知道最終會殃及他們,無家可歸。
因為亂砍濫伐,這裡的原始森林都沒了,但因為盧安克的到來,原本會繼續壞下去的情況得到了制止。大家開始擔心亂砍濫伐之後,大水可能會有一天沖走他們的家。
“樹是用來保護山的,是嗎?”
“是的,那個樹的根可以把那個泥土抓得很好。”
這是學生與盧克安的對話,他們懂得了文明和道理。
盧安克知道一味的說教沒有道理,語言很多時候是假的,一起經歷過的事情才是真的。
柴靜採訪山區學生(圖片來源:截圖)
在這裡,盧克安廢寢忘食的工作,音樂、體育、美術和自然都包攬在他一個人的身上,卻樂此不疲……
有學生這樣介紹過盧安克:“他是盧安克,我們都叫他老盧,老盧就是我爸爸。”
是的,在很多孩子眼中,盧安克是父親一樣的存在,他比父母陪伴自己的時間還要長,比父母還關心他的生活狀況。
盧安克說,自己的一切都屬於學生,他將自己全部交給了學生……支教多年來,他從來沒有拿過工資,從來沒有接受過中國人和個人或組織的金錢資助,就連翻譯書籍獲得的稿費也全都交給了慈善機構,他的全部生活費用都來自父母每年寄給他的5000塊人民幣……
現實的可怕在於,人心不可鑑。
在此期間,關於他的漫天非議也從未停止,有人懷疑他的初衷,他甚至曾被警告:希望他不要在媒體上出現,不要談論中國教育和留守兒童的話題,否則將會追究他的“不法行為”,並隨時驅逐出境。
他被現實驚着了,但他離不開自己的孩子,他只好關閉了博客。但他依然多次被迫暫時回國。
2012年離開前,骨瘦如柴的盧安克,再次做客柴靜節目。(圖片來源:截圖)
2010年,他曾與一名中國女志願者結婚,可以暫時待在中國,但到12年底,他又得離開。離開後,他聽從妻子意見,想要過着普通人的生活,可僅僅在工廠打工了一周,他就離開了。他想要的不過是,能夠盡心盡力的陪伴在孩子身邊,可是這樣的想法卻成為奢望。
於是,他跑到了越南。為了能夠回到中國,他連德國都沒有回,待在了離中國最近的地方。
盧安克曾居住過的地方(圖片來源:截圖)
如今,網上近乎找不到他的現狀,有人說他再次回到了中國,有人說他返回德國,也有人說他回到廣西農村仍在陪伴孩子們,只是已改名換姓。
他的離開,並未激起大陸社會上太多漣漪,但真正在意的是他的學子。
網上有人再去採訪過當地,看到了孩子為盧安克寫的文字。
“我很想讀書,可是沒有機會,沒有錢,使我吃不下飯。能遇到你這種好人來免費教書,我感到無比地激動。最後,我希望你教我一口流利的普通話。”
孩子的希望還在,可是盧安克,已不知身在何處。
孩子們說,盧安克是唯一的,很特別。就像他們的親人一樣。(圖片來源:截圖)
盧安克給他們帶去了光明和溫暖。其實,中國山區的支教活動有很多,但鮮有人能做到像盧安克這樣,長久的待在一個地方,長久的陪伴孩子。
在窮山惡水的地方,能夠待足2周,或許是容忍的極限……
柴靜曾經兩次採訪過盧安克,第一次採訪後她就說覺得自己“崩潰”了,她曾寫到:
“一旦了解了盧安克,就會引起人內心的衝突,人們不由自主地思考,對很多固若金湯的嘗試和價值觀產生疑問。盧安克並不是要打翻什麼,他只是掀開生活的石板,讓你看看相反的另一面。”
一些現實,若想改變,就要去正視它。就算道阻且長,也要緩緩圖之。
正如盧安克所說:“改變弱點如果那麼容易的話,還要這麼漫長的人生幹什麼呢?”
網上曾有人披露,儘管盧安克在中國支教的20年中,沒收取一分錢,也沒得到有關部門提供的幫助,但是一些官方部門卻對他提出了警告,禁止他提及中國教育和留守兒童的話題,否則就會追究他的“不法行為”,並可能隨時把他驅逐出去。
對於這些細節性描述的真假,從盧安克本人的一句回應中就足以見分曉。他在博客中寫道,“為了不傷害你們的自尊感,我是不應該管留守兒童的事情”。但與此同時,他也表示,“如果放棄,學生又很難過”。
從他的坦言中,我們就能深深的感受到盧安克那一顆時刻牽掛着無學可上、無人看管的農村留守兒童的心,也更應該讓我們反思,為何中國老百姓都感動於他的善心、善行,而偏偏“有關部門”例外;為何連遠在海外的德國人都能看到、關注到的留守兒童,中國的“有關部門”卻視而不見;如果說中共對這些孩子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又為何要將這位前來施以援手的外籍支教者逼入無法繼續、不能放棄的兩難境地?
偌大一個中國,為何感受不到這種實實在在的、只為讓孩子有學上的感動;而最終被“有關部分”發現時,卻又處心積慮的想要扼殺這份感動。到底是強烈的自卑心在作祟,還是為了掩蓋什麼不可告人的利益糾葛?……
這個讓柴靜淚崩的德國人,在中國深山無償支教20年,卻被辱罵驅趕出境。今天,我們欠他一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