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贵近期接受法新社采访，依然在试图营造轻松而自信的状态

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曾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说：未来，每个人都可以在15分钟内成名，每个人都可以成名15分钟。这句话被当今的网络时代奉为圭皋，无数素人在追逐着前一个15分钟，无数网红在努力突破并梦想无限延长后一个15分钟。

相比之下，郭文贵在网红当中的级别算是相当高了。凭借几个社交媒体平台账号、网络上的直播，与堪比专业评书演员的口才，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口中的那些中国政府的层层贪腐黑幕与众多“盗国贼”，让他在一夜之间成了国际社会的名人，且在好几个月内热度不减。

但从目前的情况看，郭文贵终于用尽了自己的“15分钟”。从9月底、10月初他多次被推特、Facebook、YouTube等社交媒体平台禁言开始，他的“过气”迹象就已经显现，甚至开始在间隔越来越长的直播里开始营造饱受生命威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氛围。

而在中共十九大之后，郭文贵彻底在网络世界没了踪影。没有推文，没有直播，没有报平安，没有“今天你健身了吗”，甚至连专门与他针锋相对的推特账号“扫地僧”也陷入沉寂。更令人奇怪的是，甚至没有网民或媒体出来八卦一下郭文贵为何就这么沉默了？

然而就在近日，郭文贵又突然现身，他在接受法新社访问时声称“有信心在3年内推翻北京政权”，并再三强调他跟白宫前首席顾问班农（Steve Bannon）的关系如何密切。时间再往前推，媒体上与他直接相关的报道，定格在11月20日，是中国政府的官文，“郭文贵哥哥及三下属承认销毁账目及非法拘禁”。

而郭文贵从4月份就开始预告的“有重大爆料的个人新闻发布会”，最终“连个影子也没有”。他在每次直播中比说的“一切才刚刚开始”，似乎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也许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所谓的那些“惊天内幕”，跟外界十多年来一直所传的“中南海内幕”之流同属一个性质。大陆之外的民运人士推崇郭文贵的一条重要理由，就是“他从不会像哲学家那样语焉不详”，所爆之料“非常具体，有很强的可被证伪性”。而随着中国国内那些给郭文贵提供所谓“内部信息”的人被一一抓获、判刑，那些“有图有真相”、有身份证号、有航班号等具体内容的爆料大都被证伪，而起诉他无事生非、造谣诽谤的各类官司却接踵而来郭文贵真正擅长的，可能只是用精准的编剧技巧营销悬念，“让子弹飞一会儿”。

说到民运人士，不知道他们看着消失的郭文贵，心情如何。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曾视郭文贵为偶像，在郭文贵曾居住的纽约公寓楼下，会时不时聚集起一群人，呐喊着对郭文贵的支持，以及反共的口号。

西方的主流媒体也一度以为郭文贵会是海外华人中民主运动的新领袖，但很快就发现他的“不可靠”。在四、五月份进行集中报道之后，西方主流媒体的迅速转入克制态度，最近的关于郭文贵的报道都要追溯到九、十月份，且多是“贯君公开驳斥郭文贵爆料”、“Facebook屏蔽郭文贵个人页面”等消息类新闻，美国之音甚至解雇了3名曾采访郭文贵的记者。最近带有评论性质的报道来自《纽约时报》，时间为7月，作者是中国大陆的一位独立学者，主要内容是通过郭文贵来讨论的中国的“权贵资本家”。

郭文贵算不算权贵资本家，不同人有不同的看法，但在相当多的华人民运人士眼里，郭文贵的爆料“值得相信”，因为他是“知晓中共内情的情报人员”。他们把郭文贵看成“不缺求真的勇气”的领袖，他的行为是在争取中国最高领导人“不去做对中国和世界最不利的选择”。一位知名的民运人士甚至呼吁另外几位著名民运人士“能够从一个驰骋疆场的骑士的角度来理解郭文贵，而不是从书斋象牙塔里的精英的角度来分析、点评、质疑郭文贵”。

如果把郭文贵在美国将近一年的直播“爆料”看成一个事件，那么“郭文贵事件”显然已经完结

当然，绝大多数民运人士知道郭文贵“并非道德模范，甚至未必守法”，但“爆料中共贪腐这件事有一定的正义性，该支持”。他们选择只用一只眼睛看到郭文贵能够抹黑中共体制、能够为民运活动摇旗呐喊、能够满足他们诉求的一面，而将另一只眼睛闭上，不理会郭文贵的身份究竟为何，他的套路究竟为何。

可事实上，郭文贵的身份相当复杂，也相当尴尬。如果从美国精英阶层所坚守的“政治正确”而言，郭文贵可谓满身都带着“政治污秽”的浓重气息，即便他目前赖以生存的“爆料”，也都是由刺耳的粗口和淫秽词语来贯穿着。

殊不知，借用郭文贵为所谓的“中国民主化进程”造势，只能让民主蒙羞。这也是海外民运为什么日渐式微的核心原因——连一个人的背景与企图都不去考究就莫名兴奋或假装亢奋，又如何去谈论民主呢？郭的支持者们似乎还不能很好的掌握西方式的民主正确，一如他们中的很多人对中国的印象依然停留在20世纪80年代。

更值得进行反思的，是中共与中国政府。进入2017年，股市大鳄肖建华、安邦掌门人吴小晖、地产商人黄如伦先后遭中国官方调查，但当局显然没有料到“野蛮人”可以如郭文贵这般“早作绸缪”，不仅成功出逃，还“自信地借助自媒体平台”，构建起一套“郭文贵是被‘盗国贼’构陷、实际胸怀大善的民主斗士”的话语体系，向当政者“赫然亮剑”。

在应对层面，中共面对郭文贵的“进攻”，其发声更像是“不得不做”的被动应战，更多意义是“官方表态”，很难说有没有形成主流声音。官方的相关机构只会当一个简单甚至粗暴的管理者，而不是一个很好的能够与民众或网民的沟通者。

好在新闻热点都有生命周期，随着郭文贵的隐去，网民很难主动想起他。只是经此一役，中共应该看到大陆的网络技术与应用的发展速度与自身在新媒体领域的工作方法之间的“不平衡”，如何将可改进的空间填满，是需要迫切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