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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鳴| 皇帝的權力有限制嗎?
送交者: 亞當 2018年02月13日11:36:37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皇帝的權力有限制嗎?要回答這個問題,首先得把這個皇帝,限制在中國語境之內,若是西語中的皇帝,無論是拉丁文的imperator,以及由此衍生出來的英語的emperor,法文的empereur,還是西班牙文的emperador,都跟我們的皇帝不是一回事。像羅馬帝國的皇帝,本質上是推舉出來的。最可憐的,像神聖羅馬帝國的共主也叫皇帝,但那個皇帝,只是諸侯的推舉出來的聯盟長,權力可憐的有限,也沒有資格把帝位傳給自己的子孫。權力比較大的,是俄國的沙皇,但最初也不過是貴族的首領,是在彼得大帝之後,才逐漸膨脹起來的。

中國的皇帝,在制度上,基本上是權力無限的。除了老天,誰也管不了。獨尊儒術之後,以孝治國成為一種基本國策,但皇帝的老子和娘,如果沒有實力的話,是管不了皇帝的。他們只能接受皇帝的孝順,但卻不能讓皇帝聽他們的話。

當然,從理論上,後世的人們可以找出好些可以制約皇帝的要素,比如說,天命,比如說,祖宗之法,還可能有儒家倫理。在制度設計上,多數的王朝還有專門給皇帝提意見的諫官,理論上,官僚體系中的任何人(清代限制只有四品以上的人才能給皇帝上奏,其他人需要都察院代轉),都可以對皇帝的行為提出意見。官僚機構也可以用設置議題障礙,行動障礙來阻擋皇帝的意志,甚至可以通過怠工,通過偷梁換柱,事實上瓦解皇帝的意圖。

但是,這些制約因素,都不是剛性的。只要皇帝不在乎這些,不在乎天命,以及上天的懲戒,不在乎祖宗之法,甚至不在乎祖宗江山能不能保住。就像明武宗朱厚照,萬曆皇帝朱翊鈞、明熹宗朱由校這幾位,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誰也攔不住。明神宗朱厚熜以外藩入繼大統,硬是不顧禮法,把自家的老爹樹為皇帝,王陵改成帝陵,成百的大臣撫門大哭,最後挨板子的挨板子,下獄的下獄,還是按皇帝的意志幹了。明武宗不做皇帝做總兵,非要帶兵上邊關,臣子也不是沒攔着,但還是由着皇帝的性子來了。幸虧關外的蒙古人沒動靜,否則,這個好玩打仗遊戲的皇帝,說不定就被捉了去。皇帝由着性子胡鬧,但只要他大權在握,就會有臣子順着他的意思來,因為逆龍鱗的人一定倒霉,而順着來的,則榮華富貴。再扯淡的胡鬧,都會有人出來給說成是堯舜之行。讀書人的文采,到這時候是有用的。

能被勸阻,能接受別人建議的皇帝,無論這些建議和勸阻,打着什麼名義,借着什麼來頭。最終不是皇帝本身不夠強硬,甚至自己就是個窩囊廢,再就是皇帝還有點責任心,在乎自家的江山能不能保住,有的人,甚至還想做一個好皇帝,青史留名。否則,所謂制約因素,都等於零,或者即便等於零。因為,在制度設計上,就不存在剛性的制約。這是中國的皇帝制度的一個特點,在秦始皇創製的開始,皇帝就成了一個至高無上的存在,上去之後,就沒有下來過。這在制度上,不能說是一大敗筆。

在歷史上,屢屢存在女主、外戚和權宦當權的現象,但凡出現這樣的事情,一定是要被後世的史家大加躂伐的。但是,如果權力都集中在皇帝一個人手上,就一定是好事嗎?事實上當然不是,但在理論上,這卻是一個大家都認可的常態。可是,一旦大權在握的皇帝,把手中的權力發揮到極致,用不着女主、外戚或者宦官的搗亂,就像隋煬帝一樣,自己就可以把江山給敗掉了。在隋煬帝生生往死了作的時候,沒有人攔他,想攔也攔不住。

中國的帝制,就是這樣一個制度,從誕生那日,就沒有考慮對皇權的制約,所以,出事,都出在上面。即使是所謂傳統的三大禍患女主、外戚和宦官之禍,問題也都出在皇帝身上。缺少制約皇帝的剛性因素,一個王朝,無論開辦的時候有多紅火,都逃不脫其亡也忽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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