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易戰禍根 民粹主義+大躍進思維

文：格致夫

中美都已公布各自500億美元商品的懲罰性關稅清單，一場兩敗俱傷的貿易大戰已箭在弦上。在民族主義交織着民粹主義拱火態勢下，習近平和特朗普似乎都已爬到老虎背上！雙方放下過度自信與自大，坐下來理性談判是避免這場貿易戰的唯一機會。

開宗明義，倡導多元文化和國際主義，並不意味着反對一般意義上的民族主義，那是人性的一種自然釋放，在不過火的前提下，當然也就無可指責。正如不被扭曲的愛國主義是正當人性的一種必然。

歷經40年風風雨雨的改革開放，讓中國奇蹟般迅速崛起，這讓西方、特別是美國不淡定了！而中共很清楚，改開已經進入深水區，中國面前進的路和國際環境兩方面都需要花費更大的代價攻堅克難！在這一前景下，借用一回中共語彙，必須旗幟鮮明地同時反對勢不兩立的極左和極右兩種思潮。他們都是中國復興之路上的害群之馬，亦不利於與國際社會的健康交往。而一個甲子之前席捲中國的“大躍進”思維正是極左思想的產物。

並非只有60年前那種砸掉家家戶戶的鐵鍋，一窩蜂搞大煉鋼鐵“超英趕美”才是大躍進，廣義而言，凡是追求不切實際目標的言行，都是大躍進思維的產物。面對一場不可能有贏家的中美貿易大戰，海內外出現大量中國或美國一定贏的雞血論調，這同樣是大躍進思維的變種。

在西方眼中的睡獅已經醒來，這個多災多難的民族正在“強勢崛起”的大背景下，中共大張旗鼓地倡導的“四個自信”與民族主義和民粹主義混搭只有一線之隔！當這種混搭遇上頗能鼓舞人心的“兩個一百年”宏大目標的時候，當年荒唐無比的大躍進思維也就有了復生的土壤和空氣！而當這種混搭遇上陰魂不散的極左思潮的時候，大躍進的邏輯更有了生長的陽光和水分！

這絕非危言聳聽，活生生的例子很快就來了！

日前拜讀萬維轉載國內某公號一篇大作《貿易戰原來有大秘密！中國為何絕不能輸》。公平地講，該文對於中美貿易戰的美方戰略、中國面臨生死攸關挑戰等方面的闡述有其合理性，但文中的某些個觀點簡直令人震驚！

該文首先提出一個問題：貿易戰到底有沒有輸贏？作者的答案是，不僅有輸贏，而且這個贏家就是中國。

顯然，作者這一觀點與國際社會的主流共識相左，尤其與貿易戰的史實相矛盾。筆者一周前就該主題發的一篇文中曾引用美國引發貿易戰的兩個例子。

上一次全球規模的貿易戰爆發於1930年，美國祭出“斯姆特-霍利關稅法案”，將多達兩萬餘種進口商品的關稅提升到此前100年來的最高水平，結果導致美國進口額猛縮2/3。同時，由於遭許多國家報復反制，其出口也嚴重萎縮。這導致美國許多企業破產，全美失業率從1930年的7.8%猛增到1933年的25.1%！而1929至1934年間，全球貿易萎縮高達約66%！

美國最近一次小規模貿易保護主義行動發生在小布什任總統期間。據一項研究，在2002年小布什政府只是短期徵收鋼鐵關稅後，就令美國損失了20萬個就業機會！

那麼，該文如何自圓其說呢？首先，將貿易戰的輸贏概念大大泛化至國家興衰存亡層面，這就由不得你敢否認國家間的興衰可能有贏家！文中甚至將貿易戰與戰爭混為一談：“無論是貿易戰也好，實際戰爭也罷，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有輸贏的。”戰爭與有諸多規矩限制的貿易戰性質顯然不同，二者不可混淆。該文這一說法已經涉嫌偷換概念了！

其次，該文提出一宏論：“這一次美國發起對中國的貿易戰，實際上是代表了以美國為首的舊勢力的利益發起的對新勢力中國的經濟戰，所以貿易戰背後本質上是舊勢力代表拿舊規則的規矩來打壓新勢力的中國。”

這次特朗普針對中國揮舞貿易戰大棒，只是代表其自身利益訴求而已。就是其盟友歐洲和日本這些“舊勢力”也並不支持！WTO等國際組織更對貿易戰多次發出警告！就是美國國內也有不少反對聲音。實際上，這只是被世界發展大潮摒棄的、最原始的貿易保護主義殭屍的一次偶然還魂而已。

而該文最令人跌破眼鏡的是下面兩個遠勝中國當年大躍進思維的狂論。

1】該文豪言：“如果日本、歐盟一起和美國聯手打中國，那中國反擊直接會先把日本幹下去”！

假如美國、歐盟、日本聯手圍攻中國，即使中國真能把日本幹下去，中國自身能夠不遭受巨大損失嗎？歐盟、美國分列中國最大貿易夥伴前兩位，日本處於第5位前後。這三家對中國貿易總額大約在1.3至1.5萬億美元水平！不必說中國在這樣一場全面貿易大戰中的損失會多麼慘重，能否撐下去都是問題！

當然，這三家也會遭重大打擊。而中、美、歐、日四方占世界經濟比重之大半，假如真的形成這種規模的貿易大戰，全球經濟慘象必將遠超1930年代！這不是沒有贏家又是什麼？

2】更荒謬的是，作者寫道：中國在“軍事上可以直接控制南海整個航道，把東南亞這個製造業基地控制在自己手裡，西方的生活水平會頓時一落千丈，經濟必然陷入混亂。”這樣的豪言壯語比當年大躍進畝產十幾萬斤、“超英趕美”厲害多了，這是要直接把西方世界打回原形的氣概！

2018年，美國軍費預算約7000億美元，中國2017軍費為1.02萬億人民幣（2018年未公布），美國軍費接近中國的五倍！美國目前有12艘航母服役，全世界其他國家加起來也沒有美國多。美國人會眼巴巴看着南海航道被中國霸占（幾乎等於向美日韓等宣戰！）而什麼都不做？！甚至寧願看着“西方的生活水平會頓時一落千丈，經濟必然陷入混亂”，白宮和五角大樓也不敢採取任何行動？！

這是把敵人想象成木偶，把自己想象成超人的節奏和境界！誰會有這樣的境界？高年級小學生都不會如此幼稚。

沒錯，當年美國國務卿希拉里談到遏制中國戰略時，曾赤裸裸地提出，必要時，美國可以封鎖馬六甲海峽，切斷中國的海上石油供應線！但那是在什麼背景下講的？當時的中國還沒有一艘航母，幾乎完全不具備遠洋作戰能力，而美軍早就具有全球部署、全球打擊的超強實力。軍事上有世界首屈一指能耐的國務卿有那種思維方式和邏輯，算不上奇怪，畢竟美國人有實力真干。

今天的中國，雖然已擁有一艘航母，在建的一艘亦可在幾年後服役。保衛自家領海、領土，並保障南海航道自由通航，可以說有必要實力了。但要與美國及其盟國抗衡，完全霸占南海航道，則是完全不現實的夢囈。該航道幾乎是日韓等國家的經濟命脈，當美國與盟邦要全力奪取時，中國是沒有實力死守的，否則本土都可能遭受打擊！

回頭來看川普赤裸裸的“美國優先”論，在國際貿易上表現為保護主義和單邊主義，開口美國貿易逆差，閉口美國人被搶走了工作，就是民族主義與民粹主義混搭的典型，尤其是其對待移民的粗暴新政就更是這類邏輯的集中體現。而最早源於競選期間拉選票，川普一手挑起中美貿易戰，不用說，更是這一混搭指導思想作怪的結果。而開口就要中方減少美方逆差1000億美元，這是川普版“大躍進”邏輯。

一句話，這場雙方已進場“熱身”的中美貿易大戰，其思想根源正是民族主義與民粹主義混搭，再加大躍進思維作祟的惡果！

至於所謂讓西方的生活水平“頓時一落千丈，經濟必然陷入混亂"狂言，與痴人說夢何異？在一篇看上去並不缺乏理性的分析文章里，居然出現這種比當年大躍進更大躍進的思維和邏輯，筆者真的難以理解，更別提苟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