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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佳穎| 台美關係如燒陶
送交者: 亚当 2018年06月23日14:23:53 于 [天下论坛] 发送悄悄话

「這是台灣的shapeㄟ...」

 

我家餐桌上那個有著台灣姿態的長型盤子,盤子的左側邊緣,還有個的浮突起的綠色台灣。這個盤子,總是吸引著來作客的友人目光。

 

「從台灣帶來的?」

「不是,在這買的。」

「really ? 華府?」

「對,在華府買的,做的人還是個老美!」

 

顧不得友人的情緒已經超驚訝了,我又從櫃子裡拿出兩個柴燒對杯,這對杯上都寫著「台美」,擺設時一個杯子秀出「台」; 另一個杯子則是秀出「美」,那字體僅管稱不上工整,甚至也不豪邁或是娟秀,但卻有著濃濃的情意,一種希望「台美關係」一直很好、一直很穩固的情意。

 

「這杯子是一對老美夫妻做的,太太燒杯子,先生寫字」,我說。

「盤子也是他們做的?他們跟台灣有什麼關係?怎麼這麼愛台灣?」友人的問題,像連珠砲似的不斷射出。

 

打開手機的相簿,秀出創作杯子的夫妻。

 

「這不是Michael Founte嗎?」是啊,照片上的男人正是Michael Founte,女人則是他的太太Berta。

 

Mike Founte是誰?是蔡英文身邊那個會說台語的老外 ; 是民進黨駐美代表處主任。他的中文名字是彭光理,熟識他的人都叫他「阿伯」,他那口典雅的台語,是早年作為天主教傳教士,來台灣傳教時學的。

 

「阿伯,哩哪會來加?」

「這太太做誒,來賣太太的作品啊...」

在一場園遊會中,巧遇彭光理和他太太,他們正在擺攤賣柴燒陶杯、柴燒陶壺、柴燒陶盤。

 

我家餐桌上那個有著台灣姿態的長型盤子,總是吸引著來作客的友人目光。(攝影:呂佳穎)

 

彭光理是誰

 

最近華府的天氣,也開始熱了。這天,彭光理跟平常一樣,穿著襯衫、西裝褲,一看到有人佇足在攤位前,就開始跟人介紹太太的作品。天氣讓彭光理的鼻頭上,冒出點點汗珠,但是他不以為意,來一個介紹一個。

 

遇到老美,彭光理就用英文,解釋起杯子上的字義,或是盤子型態的意涵 ,誰說這不是最棒的國民外交,只不過幫我們做外交的是個老外 ; 遇到用中文發問的,他就試探性的用台語回話,雙方頻率一旦對了,空氣就會充滿鄉愁、和感謝。

 

鄉愁是因為,旅外的人們,心中都有一個小角落, 思念著自己從小長大的故鄉,儘管那角落不明顯,卻就是梗在那。

 

感謝是因為,只要是台灣人,應該從小就都知道,自己的國家老是被中國霸凌,中國總是宣稱,台灣是他的領土,但是中國根本從來沒有統治過台灣一天。在這情形下,有外國人認同台灣,不管是不是基於同情,都讓人打從心裡感謝。

 

豔陽下,看著彭光理和Berta兩夫妻,儘管先生已經77歲 ; 太太66歲了,還是為了自己的信仰和中心價值,努力不懈,他們兩人都是人道主義者,而且奉行了大半輩子。

 

彭光理在1967年,踏上當時還是戒嚴時代的台灣,開始他的傳教生涯,也目睹當時台灣社會諸多的不公平,他深知台灣民眾的苦,卻無能為力,三年後傳教結束,他回美唸書,在密西根大學認識了因發表「台灣獨立宣言」,而被通緝列為黑名單的彭明敏, 還有著名的精神科醫師林宗義教授,林宗義的父親是228事件受難者,同時也是台大文學院長的林茂生。

 

也就是因為彭明敏和林宗義,讓彭光理對於台灣的政治、文化、歷史,有了深刻且深入的了解,更參與了台灣從威權走向民主的路,曾經幫助過不少黑名單闖關回到台灣。

 

手書的「台美」兩字

 

Berta長期關注難民議題,從70年代的越戰難民營,到最近的中亞難民安置,都有Berta在華府奔走的身影。Breta還曾經在泰國的難民營住了8年,只為了幫助這些無家可歸的難民,也因此學會了泰語。

 

彭光理的台語 ; Berta的泰語,都訴說著一種「用腳」去實踐理想,也「用心」去感受語言背後所承載的歷史,和細細體會使用者的喜怒哀樂,進而「感同身受」的慈悲。

 

「這有感情...」,才剛拿起Berta創作的柴燒陶杯,彭光理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

那杯子的色調是很陶土的原色,也因為是柴燒,在燒烤的過程中,會有木屑掉落在杯子的表面,即使是上釉彩,表面也不會完全的平整光滑,整個杯子散發出質樸的氣質,更看出創作者Berta的用心,再加上彭光理手書的「台美」兩字,讓人知道彭光理和Berta這對夫妻,有多麼的惺惺相惜和相濡以沫。

 

 

柴燒陶用的不是自然紅的泥土,就是黑色的黏土,這都是讓人感到溫暖的大地色調。不管是杯,還是壺,抑或是盤,在製造的過程中,都需要加水,用雙手去揉捏、去觸碰,感覺出泥土自己想要成為的姿態,然後定型,上釉彩,最後用木材慢慢燒烤,整個過程就是和自然對話,是神聖且充滿尊重的。

 

「揉得太大力,歪了...」、「這樣又太小力,線條沒有出來」、「唉呀!火太大,燒過頭...」,彭光理在形容Berta做柴燒陶的過程,他邊說邊比,臉上的表情雖然寫著可惜,卻隱含著「沒關係,再來一次的熱情和耐力」。

 

突然,他話鋒一轉,「台美關係不也是如此....」。把柴燒陶的製作過程,比喻成台美關係的維繫,這真是很富哲理和智慧的比喻。

 

台美之間,一小一大,作為一個小國,要如何為自己創造最大的利益,的確是需要一試再試的,有時要收,有時要放 ; 有時退步就是進步 ; 有時要衝撞,有時要溫和,沒有一定的準則,端看當下的時空背景,但是一定要很有耐心去折衝、摸索、甚至是說服,採定的立場,必須幫台灣想,也幫美國想,才有可能創造雙贏,雙方的友好關係,也才有可能長長久久。

 

燒陶要考量空氣的濕度,還要在泥土的特性和作者本身想要傳遞的精神中,取得平衡,這跟台美關係一樣,都需要耐心。(攝影:呂佳穎)

 

這安排很細膩

 

燒陶要考量空氣的濕度,來決定燒烤的時間和溫度,還要在泥土的特性和作者本身想要傳遞的精神中,取得平衡,這跟台美關係一樣,都需要耐心,一點也急不得,否則就會「吃緊弄破碗」。

 

就像最近很多人都對台北AIT新館的啟用典禮,美方因為沒有派內閣層級的人出席典禮,而被說是因為屈服中國壓力,甚至說台美關係哪裡有好。這一點,彭光理就很不能夠苟同,因為他打從心裡覺得主管教育與文化的國務院助卿羅伊斯(Marie Royce)是個很好的人選。

 

當傳出羅伊斯就是這回美方代表團的團長時,彭光理的部屬陳怡潔說,他們當時正在開會,大家一致覺得「這安排很細膩,Royce和台灣感情很深...」。羅伊斯不是第一次來台灣,她早就跟她的先生,眾院外委會主席羅伊斯來過台灣很多次,而羅伊斯是堅定的挺台派,他被稱為台灣旅行法之父。

 

先生如此,太太當然也對台灣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羅伊斯在參加完AIT的啟用儀式後,還跟民眾在公園裡,一起做氣功,彭光理就說「 You could tell she was enjoying herself immensely and that Taiwan had captured her heart。」(你可以說她非常享受自己,而且台灣人已經抓住了她的心)。

 

也就是說衡量台美關係,不能單純只用一次性的事件來看,而是必須拉長戰線來看,因此不能隨著某些媒體起舞,而是必須體會人家安排背後的用意,像是這回派友台的羅伊斯來台,不就是告訴台灣人,我知道你們的苦,而不能只用是否有內閣層級的高官來思考羅伊斯的派令。

 

彭光理眼中的台美關係,思考的面相必須拉開來,不能只有利益、層級,而是還要有人文歷史的思考,和情感的交流,如此才不至於判斷失準,回報錯誤訊息。

 

華府是美國的首都,更是影響國際政治的中心點。

 

彭光理早在1984年,就開始在華府研究美國的外交政策,也做過記者,一直到現在擔任民進黨駐美代表處主任,他在華府的工作時間,已經快要40年了,華府政治圈中的人情糾葛,誰和誰熟,誰又和誰不對盤,他都如數家珍。

 

請繼續加油

 

民進黨再次執政後,不時有人問,民進黨駐美代表處是否會關閉?如果不關閉,和台灣的駐美代表處(TECRO)又要如何區隔?其實民進黨的駐美代表處,在陳水扁執政時,為避免和TECRO疊床架屋,曾經關閉過一次,但是不到兩年,就又重新開啟,因為黨和政,本來就該分開。而且就民進黨的立場來說,政黨歸政黨,官方歸官方,民進黨不可能永遠執政,怎麼可能因為一時的執政,就放棄自身政黨的對美關係,這樣要如何培訓擁有國際視野的人才?

 

民進黨駐美代表處,連同彭光理,一共只有三個人,辦公室儘管離白宮和國務院都很近,位在黃金地段,但是也才三坪大。這顯示的是,這是一個聯絡的窗口,一個要做事的地方,門面沒那麼重要,能夠忠實地、如實地傳達美國和民進黨的訊息,也得到雙方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事。

 

外界普遍認為川普政府裡有多名友台的官員,因此現在對台灣來說是「最好的機會」。對此,彭光理含蓄地說「可以這樣說,也不能這樣說」,因為國際局勢變化多端,一下北韓議題,一下又中美貿易戰,狀況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台灣不可能置這些於外,妄想可以單獨和美國的關係,永遠一帆風順。這就像美國國會對台灣的支持很強,但是國會歸國會,國務院歸國務院,國會對台灣的支持,無法全然的移轉到國務院,這是因為美國有自身的國家利益要考量,如何從中找到破口,台灣、美國互相配合,才能持續地鞏固友好關係。

 

彭光理,一個深知美國國家利益的美國人,這樣的一個美國人,早年因為有著許多台灣友人,也明瞭這些人的內心想望,因此提供幫助,而被當時的國民黨政府列為黑名單,參與了台灣的民主化,也和民進黨有了深厚的感情,之後更開始在美幫民進黨工作,稱職的扮演起溝通的對口和橋樑。

 

「我退休想去高雄住...」,講這話的彭光理露出一臉很享受南台灣的神情。問他享受南台灣的什麼?是天氣還是人們的熱情?他笑著說「攏有啦」!那什麼時候想退休?彭光理說,他有跟黨主席蔡英文提過想退休的事,答案是「不行,請繼續加油」!(不讓中國操作台灣「破壞現狀」

 

※作者為台灣媒體人/目前旅居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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