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一線醫生戰疫日記（1）：防疫失敗，戰疫開始

黃衛東博士

03-26 16:00

作者說，醫生在拖延時間，等着科學家研發特效藥和疫苗；而特朗普則說，氯喹是特效藥。看樣子美國已經解決了，究竟誰說得對？是這個華裔醫生說謊，還是特朗普說謊？

原創 空間作者 二湘的六維空間 前天

作者近照，正文所有圖片由作者提供

一個殘酷的現實就是，美國的防疫失敗，戰疫開始！醫護人員的近身肉搏戰登場。我們今天開始連載硅谷一線醫生的日記，最近距離關注美國疫情發展態勢，歡迎跟讀！

3/14/2020：   防疫失敗，戰疫開始

應該從3/13日開始，因為昨天川普總統宣布了國家緊急狀態，也就是對病毒爆發正式宣戰。一個殘酷的現實就是，美國的防疫失敗，戰疫開始！醫護人員的近身肉搏戰登場。

最後的勝利則依賴於疫苗和特效藥、醫生所做的就是拖住病毒的後腿，給科學家們爭取時間！而當前的戰略就是—Flatten the curve! 記住第三張圖，記住這個縮寫—FTC。在接下來的幾周你會反覆聽到這個詞！還是那句話、只要減少不必要的外出旅行聚眾活動，普通大眾危險性還是很低。也得感謝美國太土了，人口密度低和公交不發達，病毒確實散播比較慢。可對於維持醫療系統正常運作而言，FTC就太重要了，大大降低了醫療擠兌和醫院體系崩潰的危險。

我所在的醫院，雖然也號稱隸屬於大灣區地區，其實偏安一隅，服務廣大的北加州鄉村地區，方圓200英里內數一數二大的醫院，北到薩克拉門托南到福瑞斯諾，都會有病患來就診轉院和住院。雖然是鄉村醫院，但也有了新冠確診和疑似案例。目前就是提高警惕對每個病人都要認真審視。可能因為膽結石進來，卻也伴有呼吸道症狀。對這麼狡猾的敵人是萬萬不敢懈怠的。

現在是從嚇死寶寶的狀態，變成寶寶跟你拼了的模式！

3/15/2020： 依舊故我

今天一早起來就看到不好的消息，從東岸到西岸已有若干醫護人員感染了COVID19，有的還上了呼吸機。雖然知道這是遲早的事，心裡還是不免咯噔一下。病毒儼然一副雄赳赳氣昂昂跨過太平洋，橫掃美利堅的架勢。看看圖一，其實今天的美國就是3/3號的意大利，加州則再早一周2/25。或者說，美國十天以後也許就是意大利現在的慘狀。可是身邊大多數非亞裔美國人都非常坦然（無知無畏）才不管國家緊急狀態呢，依舊故我，停課停工正好全家去度假、各種銷魂的浪啊。

再說回我的醫院我的工作吧，昨天我接管了一個低度疑似病例，鼻咽拭子已送檢，看了一遍病案，基本可以肯定不是新冠。但既然疑似就得重視，聽說這個病毒專治各種不服，我表示相當服氣，要全副武裝，圖二是我入醫院的裝備，圖三是我準備進入負壓病房的裝備，咦，頭盔呢？全身coverup的防護衣呢？！嘿嘿，我只在國內同學的微信圈裡看到過。美國就是這條件，別冒充發達國家了，就一個第三世界。但至少我們醫院CEO拍了胸脯說N95管夠。

我戴着一層外科口罩一層N95, 還加一個面罩，呼吸都有困難了，病人是一個看起來挺健康的老年白人女性，看到醫生進來可高興了，跟我嘮起了嗑，問這問那，說她的病史，她的退休家庭醫生如何好，現在的家庭醫生如何不給力…其實挺能理解的，隔離的負壓屋子雖然大，也有電視，但畢竟她出不去別人也進不來。除了醫護人員她還能跟誰說話啊。我喘着粗氣問她情況，然後幫她想法子解悶兒。她突然神情暗淡，眼圈也紅了，低頭嘟囔一句，這裡呆着真的很難過，像蹲監獄一樣。按照道理說3天結果就回來了，可惜趕上周末，只能等周一出報告了。我儘量逗她開心，建議她可以開始準備一個出關爬梯了。護士遠比我們辛苦，他們要反覆進出送藥或者回應病人的要求。

圖二                                            圖三

其實真的接管新冠病人或者疑似患者，都會比較小心，只要不進行插管等高危操作，感染幾率很小。現在更大可能是在不知不覺中暴露而感染，特別是在醫院這樣的高危環境裡，所以平時的衛生習慣很重要，勤洗手，免觸臉，交談莫靠近。比如一個人一分鐘下意識碰觸面部大概3次左右，那麼有多少機會幫助病毒會播散到黏膜上呢？！很多。所以我戴上護目鏡另一個考慮就是防止我自己碰眼睛揉眼睛。

北加戰疫日記3  3/16/2020 局勢瞬息萬變

現在局勢瞬息萬變，早上我們州長剛剛建議（advise)65歲老人呆在家裡，中午就聽到大灣區6個郡（counties)要求（order) 居民“shelter in place” （就地庇護）就是柔性封城（lock down), 影響六百萬多萬人。雖然沒有派國民警衛隊來幫助封城，但是執法機關有權力檢查你是否守規矩呆家裡。如被抓到違規外出違規聚眾也按犯法行為論處。

雖然我醫院所在的市不屬於此範圍，可好幾個醫生包括我都住在灣區。大家一下想到咋上班啊？或者不上班？後來有個資歷老的醫生呵呵一笑，說醫院會安排你們的住宿的，現在這時候醫院怎麼會放過你們。哎，現在還真缺人手。已有醫生被要求住家隔離了。於是我們立馬開始設想住在醫院安排的酒店裡下班就開個大爬梯。

更有醫生引經據典說，醫生在這種緊急情況下可以全美行醫，不需要各州執照。於是我們又嗨了，完全忘記了自己身處險境。比如現在防護面罩都很少了，象我看那個低度疑似病人就只能戴大號的護目鏡保護面部。

醫護人員表示情緒穩定，不穩定能咋辦？我問護士你們工會啥時候罷工啊，她說她也想知道。可惜醫生被認為是強勢職業不允許罷工。而護士工會僅次於汽車工人工會那是有相當大能量的。

我管的那個疑似越來越不像新冠，她自己也是越呆越火大，可公衛（public health)那邊還沒打報告回來，4天了。這就是國家緊急狀態？醫療資源就這麼隨意浪費嗎？我們又有一個轉院來的疑似，但還沒聽說有上呼吸機的。一切似乎都平靜如常，但大家心裡都清楚真的危機步步逼近，已經不可避免…

3/17/2020：柔性封城第一天

今天是灣區執行柔性封城第一天，路上交通好了不少。可卻是陰雨綿綿，濕冷的一天，不知又有多少呼吸道感染的病患要來了。

美國的確診人數不斷攀升，數字的意義已經不大，意大利的慘狀似乎就是我們不久的將來。紐約現在是後來居上，一騎絕塵，把華盛頓州和加州遠遠甩在身後，紐約行醫的小夥伴們已經開始應接不暇滴接診新冠病人。老人院康復中心還有血透中心都是重災區。

我們醫院的分診用大帳篷終於開始搭建了，看看啥時候建方艙和雷神山吧。終於facial shield 告磬，發給我一個大護目鏡，反覆強調復用的復用的。

我管的那個疑似病例結果還沒出來，嘆為觀止，5天了，報告還沒有回來。國家緊急狀態是這麼玩的嗎？我決定不等了，讓她出院回家自我隔離吧。會診的傳染病醫生同意了，報備郡里的公衛（public health) 徵得同意。病人終於可以回家了。說家裡人為她自我隔離做好了準備。出院前做了一個X光胸片，肺部浸潤好了很多, 放心了。

 3/18/2020：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柔性封城第二天了，早上開車去上班，聽着廣播裡播報交通情況，各處的高速路都非常通暢了。然後就是鼓勵居民好好家裡蹲。其中一個醫生家屬來信特別感人，太太是淪陷區聖塔克拉拉中心醫院的醫生，他多麼希望太太也能不上班，陪着他，孩子和家裡的寵物狗一起享受居家時光。可是她作為一名醫生不能啊，她身邊的同事也有被感染被隔離，她必須頂在前線，她做着她當初選擇的職業，無怨無悔。但請居民們能珍惜你們奢侈的家庭團聚的時光，讓醫院和醫護們少一點壓力。 

是的，我們就像是戰士，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哪個戰士不想經歷真正炮火的洗禮，不要做英雄，站好自己的崗位。 

是的，今天收到一個是高度疑似病患，35歲的農民，否認接觸史旅行史， 病程兩周，持續肌肉酸痛低熱，最近發展出高熱和呼吸困難，CT表現典型得可以去發文章了（網絡截圖）。

傳染科醫生和感染控制辦公室已經和郡里的公共衛生部門打開了嘴仗，我們堅決送檢，他們則數落我們過度檢測，因為沒有旅行史和接觸史，真的很讓人無語，難道不是你們CDC說的已經進入社區性爆發階段嗎？官僚太官僚。更滑稽的是他們的檢測部門居然在全國緊急狀態下周末全休，我們提出抗議，他們說沒意識到居然周末下屬部門休息。

我上來先警告護士要保護好自己，自己判斷90%可能性是真的狼來了。停了霧化治療，保持高度警惕隨時準備送ICU。在進入負壓隔離室之前，護士長很慷慨地給我準備了一套coverall 不過沒頭盔。穿上去像個大復活節兔子。沒有拍照留念。進去問問病史看看病人，他已經不那麼氣短了，脫了氧氣。看情況放心了，估計今晚不會去重症監護病房（ICU）。

正好有消息說，法國醫院小規模用羥基氯喹加阿奇黴素治療很成功。我趕緊跟傳染科醫生商量。其他的病人因為其他原因留在醫院裡的也有合併肺部感染，我也是小心謹慎，審視有多大可能性是新冠肺炎。基本都可以排除。 

上次那個低度疑似病人終於終於解除警報了，整整7天才回來。

3/19/2020：美國的病例破萬

請記住今天，美國的病例突破了萬例。毫無懸念很快就會到5萬，已經進入指數增長階段。 

今天加州州長簽署了封州令，洛杉磯也封城了。紐約聽說要跟進。其實隨着美國人民大大咧咧樂觀的天性（不識好歹，不負責），只有強制封城比較有用吧。回想整個防疫過程，雖然總統很早就和原發區中國斷航了，但是卻沒有充分提高全民防範意識。其實全民輕度焦慮是很有必要的。美國人民承平日久，不知道除了核武，還有小小病毒可以戰勝第一大國。

我的高度疑似病人終於用上了羥基氯喹加阿奇黴素，各項體徵穩定。考慮到他體積比較大，我個人只保持謹慎樂觀，不可掉以輕心。

CDC繼續秀它的智商和職業道德的底線。居然建議如果缺口罩，可以用BANDANAS和圍巾來保護自己，新學一詞BANDANA，是方巾的意思。哈哈，我覺得用女性衛生巾更靠譜一些呢，我應該去他們網站上建議一下。 

因為防護品的短缺，一些醫院管理層也開始糊弄醫護人員，說不一定需要N95，只需要一般外科口罩看疑似或確診病例。而非肺炎病人不允許戴口罩。形勢就是如此，總統每天都開發布會，和記者們打嘴仗，宣布好消息，比如普測已經開始, 疫苗已在應用，多數也是口惠而實不知何時至。

身邊的好消息也是有，比如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醫學院治癒多例新冠而無一名醫護人員感染。個人感覺其實還是病例比較少，懸浮的病毒量不夠。加州的數字攀升明顯乏力，可我就怕洛杉磯3月8日2萬人的馬拉松帶來一波大爆發。屏住呼吸，等待着。

【作者簡介】黃鸝：醫學博士, 醫學，畢業於上海交大醫學院（前上海第二醫科大）。在美國西奈山和加州大學河濱分校醫學院完成內科住院醫訓練。硅谷某醫院住院部醫生。